“臣……领旨谢恩……”
张镜徽僵在原地，仿佛被抽走所有的力气，整个人都垮了下去。
他缓缓叩首，额头触及冰冷的金殿地砖。
声音衰朽，再无半分先前的慷慨激昂。
这位以骨头硬闻名的三朝老御史，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终于明白。
所谓的刚正公理，在帝王意志面前，是何等的不堪一击。
他为国担忧是真，可没猜透女帝想法，被人当枪使也是真。
御座上的朱凰，再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
“黄婉儿。”
“臣在！”
“由你监督绣衣卫，审查此次构陷望北侯案始末，一应官员，无论涉及到谁，一律先抓后报，不得延误！”
“遵旨！”
黄婉儿躬身领旨后，立即转身，清冷的目光扫过下方，直接招来殿外候命的绣衣卫。
“来人！将柳时言，及方才附议逼宫的路姚，谭灵……全部拿下！”
“拖去诏狱，严审！”
此言一出，刚刚从地上爬起来，正准备继续痛哭流涕，与柳家划清界限的柳时言，当场吓得魂飞魄散。
“陛下！黄相饶命啊！臣真是一时糊涂，才受了奸人蒙蔽啊！”
他语无伦次地尖叫着，跪在地上疯狂磕头，再无半分御史的仪态。
“臣愿戴罪立功！臣要检举！是长……”
话还没说完，一名绣衣卫千户看到黄婉儿冰冷严肃的目光，她一个激灵，两步上前用一块毛巾狠狠塞住他的嘴。
“唔！唔唔！”
柳时言剧烈挣扎着，被两名绣衣卫拖死狗一般拖出金銮殿。
最后，他死死盯着依旧跪在地上的长公主朱璎，眼神中满是怨毒和不解。
“陛下，臣对大周，一片丹心啊！”
其余十余个被点到名的文官，更是面如死灰，瘫软在地，只是下意识的求饶磕头，被绣衣卫将他们一个个架走。
看着这般雷霆手段，刚才还争先恐后歌功颂德的文官们，瞬间哑了火。
即是庆幸又是后怕，一个个噤若寒蝉，把头埋得更低。
“好哇！”
镇国公李崇岳看着这一幕，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这帮只会耍嘴皮子功夫的酸儒，就该这么治！
就在金銮殿内气氛肃杀，人人自危之时。
户部尚书秦素云再次出列。
她躬身行礼，脸上激动的潮红尚未褪去。
“启禀陛下，望北侯功勋盖世，为我大周立下不世之功，理应重赏！”
“然，我大周自太祖开国以来，便立下规矩，非皇族不得封王，此乃定国安邦之基石，不可轻易动摇。”
“望北侯年岁尚轻，未来必将为我大周开疆拓土，再立奇功。若今日便大肆封赏，恐将来封无可封。”
“故而，臣斗胆恳请陛下，可晋封望北侯为国公，世袭罔替。再加封其亲属，赏赐金银府邸，以彰其功，以显圣恩！”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滴水不漏。
李崇岳站在那里，没有出声，双拳却下意识攥紧。
封国公，世袭罔替。
这个封赏，已经超出他曾经的所有幻想期待了。
他身后的武将勋贵们，也纷纷出列附和。
“秦尚书所言极是！封国公，俺们没意见！”
“没错！世袭罔替！这才是最实在的！”
工部尚书、刑部尚书等一众朝臣，也立刻跟上，表示赞同。
局势，瞬间明朗。
女帝朱凰的目光落到了黄婉儿身上。
“黄爱卿，以为如何？”
黄婉儿躬身，言简意赅：“秦尚书老成谋国，并无不妥。”
朱凰轻轻颔首，她从龙椅上缓缓站起。
下方的所有臣子，都下意识屏住呼吸。
“拟旨！”
女帝清越而威严的嗓音，响彻大殿。
“望北侯李奕，平江南，清吏治，剿倭寇，献巨资，功在社稷，利在千秋！”
“今，特晋封为——吴国公！世袭罔替！”
“赐神凰城内国公府一座，黄金十万两，锦缎千匹！”
金殿之内，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随即，是压抑不住的倒抽冷气声。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这封赏真正从女帝口中说出时，其带来的震撼，依旧让无数人头皮发麻。
开国之后，第一个异姓世袭国公！
这已是人臣之极！
然而，这还没完。
“其妻沈氏、花氏、苏氏，封一品国夫人！”
“其母林氏，教子有方，然不幸早逝，朕心甚哀，追封为超品镇国夫人！”
听到“林氏”二字，李崇岳那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颤，他怀念了二十年，寻了二十年真相的女人，竟被追封为超品夫人！
一股滚烫的热流直冲眼眶，这个在尸山血海里闯了一辈子的男人，此刻竟有些控制不住。
“镇国公李崇岳，忠勇勤勉，教子有功，加封太尉，位列三公！”
“三公？太尉？”
李崇岳猛然抬头，虎目之中满是不可置信。
自己这个只知道在沙场上拼杀的莽夫，竟然能位极人臣，成为名义上的天下兵马大元帅？
他连忙低下头，用朝服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
朝臣们已经麻木了。
这一家子，一门双国公。
一个太尉，一个世袭罔替。
李奕明媒正娶的三个妻子都是一品夫人，连逝去的母亲都是超品……
这简直是把荣耀两个字，写满了李家的族谱！
可偏偏，无人敢有异议。
那四亿三千二百万两白银，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就在众人以为封赏已经结束时。
女帝朱凰的目光，落到仍跪着的长公主朱璎身上。
“长公主朱璎，内相黄婉儿。”
被点到名字的两人，同时应声，“臣在！”
“命你二人，代朕，率文武百官，出神凰城南门十里，恭迎吴国公凯旋回朝！”
什么？！
让长公主，去迎接李奕？
还是用出城十里相迎，这个对臣子极尽恩荣的礼节？！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那个依旧跪在地上的，雍容华贵的背影上。
他们心里下意识地猜想着，此刻那张温婉的脸庞，内心会是如何屈辱。
大家都明白，这就是女帝对方才逼宫行为的回应——
既直接，又无情的敲打。
“臣遵旨！”
黄婉儿再次躬身领命。
她已领会到女帝先让她审查柳时言等人，再迎接李奕的意思。
心念电转间，她已有了决意：
调查必须雷厉风行，要在吴国公回京之前，将这份清算后的“礼物”备好，呈给陛下和那位，即将凯旋的新国公。
朱璎跪在那里，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藏在宽大袖袍下的双手，紧紧攥成拳，一根美甲深深刺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无比漫长。
终于。
那个高贵的头颅，极其缓慢地，又往下低了一分。
“臣妹……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