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城将军府大堂内,檀香袅袅。
镇安上将军张锡銮端坐在太师椅上,听完副官的汇报后,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罕见的困惑。
我什么时候派兵去四平剿匪了?
这位七旬老将喃喃自语,手中的茶盏停在半空,
一伙小山匪值得我出手吗?还搞得这般神神秘秘!
话音未落,近卫快步进来禀报:
将军,赵省长求见!
请他进来。
张锡銮放下茶盏,整了整衣襟。
以他节制东三省军务的权位,自然不必亲自出迎一位省长。
更何况,在戎马一生的老将军面前,赵尔巽确实只是晚辈。
片刻后,赵尔巽在卫兵引领下步入大堂。
这位封疆大吏走到堂中,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尔巽见过将军!将军安康!
语气真挚,毫无做作之态。
确实,且不论张锡銮数十年来的赫赫战功,单是如今古稀之年仍为国事操劳,就足以令人肃然起敬。
赵省长不必客气!
张锡銮和蔼地摆手示意,
请上座!小李,快给赵省长上茶!
待李副官奉上香茗后,张锡銮直接开门见山:
赵省长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干脆利落的问话,尽显这位老行伍雷厉风行的作风。
……
赵尔巽深知张锡銮的脾性,没有绕弯子:
张将军,四平市长孙天德方才发来急电,询问省里是否近期派部队剿匪。
他放下茶盏,从袖中取出一封电报,
说是前两日有支约两百人的官军,在太平岭剿灭了一伙盘踞多年的山匪。孙市长想打听是哪位将领带队,好当面致谢。
听到两百人官军几个字,张锡銮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不自觉地眯成一条细缝。
堂内顿时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连侍立一旁的李副官都屏住了呼吸。
老将军心中翻江倒海:究竟是谁,胆敢在他这个东三省最高军事长官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擅自调兵?
尽管张锡銮面上不动声色,但那股久经沙场磨砺出的杀气,还是让见惯风浪的赵尔巽感到脊背发凉。
他下意识地挺直腰板,连手中捧着的茶盏都忘了放下。
堂内西洋座钟的滴答声显得格外刺耳。
赵尔巽额角渗出细汗,却不敢出声打扰老将军的沉思。
窗外秋风卷着落叶拍打窗棂,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李副官悄悄擦了擦手心的冷汗,偷眼打量自家将军那张沟壑纵横的脸——那上面每一道皱纹里,都藏着说不尽的战场往事。
……
堂内的西洋座钟敲响了四下,沉闷的钟声在寂静的大堂内回荡。
张锡銮突然晃了晃脑袋,仿佛刚从深沉的思绪中抽离。
他略带歉意地笑了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
赵省长,不好意思哈!人老了,就是容易走神!
赵尔巽连忙欠身,恭敬地说道:
张将军说哪里话!瞧您这健康的体格,宝刀未老说的就是您这样的老英雄!
他刻意加重了老英雄三个字的语气。
张锡銮摆了摆手,茶盏中的水面微微晃动: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唉,不说这个了!
他忽然正色道:
赵省长,我刚刚也收到了四平守备团白贵的急电,内容和你这电报一模一样!
迎着赵尔巽诧异的目光,张锡銮忽然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那支部队是谁派下去的,赵省长,你信吗?
赵尔巽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以他对这位老将军的了解,对方绝不是会在这种军国大事上开玩笑的人。
可转念一想,整个辽宁省的军队都在张锡銮的掌控之下,如果连他都不知道这支神秘部队的来历,那事情就真的严重了!
沉默片刻后,赵尔巽缓缓点头:
张将军的话,我自然相信。不过......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显然还有未尽之言。
张锡銮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赵省长,别急!我也正想弄清楚这件事!
随即转向侍立一旁的李副官,声音陡然提高:
小李,传张作霖来见我!
是!将军!
李副官立正行礼,快步退出大堂。
待李副官离去后,张锡銮的目光重新变得深邃起来。
奉天城目前只驻扎着张作霖的27师,如果有人能瞒着他调动军队,那最大的嫌疑就是这个新晋师长了。
老将军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心中暗忖: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
……
听闻义父兼上司召见,张作霖立即抛下军务,快马加鞭赶到将军府。
报告!27师师长张作霖奉命前来!
张作霖保持着标准的军姿,三步并作两步跨入大堂。
当他看到端坐的张锡銮时,刚想亲热地喊出,余光却瞥见一旁的赵尔巽,连忙改口行礼:
见过将军!见过赵省长!不知将军召属下前来有何吩咐?
他的声音洪亮有力,在空旷的大堂内回荡。
张锡銮锐利的目光在养子身上扫视,单刀直入:
27师最近可有外派的军事行动?
张作霖何等机敏,立刻明白义父这是在怀疑他私自调兵。
他挺直腰板,目光坦然地迎上张锡銮的视线:
将军明鉴!属下近日绝对没有调动过任何一支部队!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记事簿,
这是27师近期的训练日志和驻防记录,请将军过目。
见张锡銮沉默不语,张作霖继续道:
将军,四平太平岭靠近吉林,会不会是吉林那边的部队所为?
他小心翼翼地补充,
听说吉林督军最近也在整顿地方治安...
张锡銮闻言,紧绷的面容终于缓和。
他其实心知肚明,自己虽然提拔张作霖为师长,但对军队的控制从未放松。
若真有调兵之事,早该有人禀报。
老将军轻叹一声,挥手示意张作霖收起记事簿:
罢了,此事与你无关。
大堂内的气氛顿时轻松了几分。
张作霖暗自松了口气,却见赵尔巽若有所思地捋着胡须,显然对这个谜团仍心存疑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