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队伍已离宫数日
倾月殿
越瑾言独自立于室内,目光落在墙上悬挂的那把弓箭上。
弓身是上好的榆木所制,纹理流畅,箭羽泛着温润的光泽,正是他当年亲手雕琢打磨,耗费数月心血制成后送予皇姐的。
越瑾言抬手轻轻抚过弓梢,指尖触到那熟悉的月亮刻痕,心口却像被秋风卷过的枯草,一片荒芜。
他低头从袖口拿出一条嵌了珍珠的紫色剑穗,触手依旧柔软让他贪恋,这条剑穗是他上回偷偷藏起的,他终日随身携带,可是这上面似乎再无皇姐的半分气息了……
他眸色深沉,最终将穗子挂在了弓箭柄端,视线久久停在上面……
殿外忽而传来脚步声,来人并未敲门直接进入,越瑾言微微蹙眉,转身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刻意放低的声:“太子殿下!”
他缓缓回头,来人身着太监服饰,眉眼间带着几分阴柔,虽弯着腰,眸中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那太监直起身,语气看似恭贺
:“恭喜殿下荣登太子之位,如今已是储君,身份不同往日,只是老奴奉命前来提醒殿下,先前答应我国的事,可别忘了才是,我国助殿下得偿所愿,殿下也该信守承诺才是!”
越瑾言眼底的阴鸷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温和无害的模样,连唇角都噙着浅淡的笑意
他语气从容,听不出半分异样:“自然,本太子向来说一不二,答应的事情,岂有反悔之理?……”
他顿了顿,似是顾虑重重地叹了口气
:“只是,你也知晓,本太子刚登储位不过两日,根基未稳,朝中无甚势力,摄政王如今把持朝政,与我本就不睦,
这几日朝堂之上隐有打压之势,我本就处处被掣肘,此时我若贸然提出此事,他定然发难,断不会应允!
何况,我两位皇姐远嫁图望,朝中文武百官本就感念其恩德,对图望连娶两名公主的事情颇有不满……
此时突然提出将商线相让,不必等摄政王反对,满朝文武必群起攻之,断无可能成事!
说不定还会怀疑我与图望有牵扯,届时不但不能成事,我恐也坐不稳太子之位,你们家主子怕是也白白辛苦一场,空欢喜!…”
说罢,他抬眸看向那太监,:“再给本太子些时日,待朝中局势平稳,本太子自会兑现承诺,你们既已助我走到今日,也不必急于这一日两日!”
那太监眼睛一转,见他神色坦荡,言辞倒也找不出半分破绽,终是冷哼一声,躬身道
:“老奴信殿下一次,还望殿下莫要让我国失望。”
越瑾言微微颔首,没再言语,直到那太监的身影消失在殿外,脸上的温和才一点点褪去,
眸底重新翻涌起重深的阴鸷与冷光
不过是些跳梁小丑,当务之急,是借着图望的这股外力稳住自己的位置,
再暗地里培养属于自己的新势力,一步步渗透朝堂,将萧玦的权力慢慢架空!
这并非皇姐的嘱托,而是他自己的野心,他不止要坐稳太子之位,未来更要做执掌天下的皇帝
待他羽翼丰满,朝堂尽在掌控,便将这些敌国细作尽数铲除,
届时,他手中的权力彻底凌驾于萧玦之上,成为大越真正的掌权者,等皇姐从图望归来,他便有护她周全的底气,再无人能让她受半分委屈。
越瑾言又想起了萧玦的那张脸,他比皇姐年长七岁,除了几分沉稳持重,又有什么过人之处?
自己不过是经验尚浅,多些时日的历练定不比他差,
自己年轻,手握权力,心中又只有皇姐一人!皇姐定会看到自己的好……
可这事急不得,只能徐徐图之。
这般想着,他眸中的冷光渐渐沉淀为深谋远虑的笃定
殿内复归沉寂,他缓缓转身,目光重新落在墙上那把弓上
眸底漫上一层温柔,像冰雪消融时的微光,喉结轻轻滚动,
:“皇姐…我等你回来…”
大越至图望千里迢迢,车马慢行需四十余日,若遇风雪阻滞,怕是要延至两月开外。
而今队伍已出盛京地界
越倾歌的鎏金马车内部宽敞雅致,内壁铺着厚厚的云锦软缎,触之温润。
车窗挂着双层帘幕,外层是防水防风的油绸,内层为御寒的狐裘软帘,密不透风。
座位上铺着整张白狐皮毯,脚边还放着一只鎏金暖炉,燃着安神的香炭,车内暖融融的
马车底座暗设着地笼,底下可铺设无烟银骨炭,待真正驶入图望境内,便也不会觉得寒冷……
此时尚未驶出大越国境,沿途阳光正好,反倒让严丝合缝的车内有些燥热
越倾歌抬手,对清芷道:“将帘幕掀开半幅。”
清芷应声上前,轻轻撩起外侧油绸帘与内侧狐裘帘,露出一道缝隙
新鲜的风裹挟着草木气息涌入,而马车旁一名身着劲装的女子骑马随行,
正是陆希云,陆希云此刻化名希云,担任贴身保护越倾歌安全的女侍卫
而往日负责保护越倾歌,以及传递消息的暗卫,一鱼等人,早已改名换姓以随从的身份混入了和亲队伍中……
见帘幕掀开,希云勒住马缰,催马靠近轿辇
:“公主,按行程,今日未时可抵达前方驿站休整。此去图望尚有四十余日路程,公主若久坐烦闷,属下……”
她话锋微顿,想起和亲礼制,新娘子不可随意下车骑马,终究咽下了后半句,只担忧道
:“您这般整日拘在车内,怕是难熬。”
越倾歌望着车外掠过的官道景致,眸色沉静,轻轻摇了摇头:“无妨。”
深秋官道,枯叶被马车碾得簌簌作响,鸾车轱辘滚过寒土,平添几分萧索之意
有马蹄声渐缓,沈惊寒勒住乌骓,与越倾歌的鸾车并行。
他侧目望去时,正见车帘被一只素手轻轻掀起,
风卷着碎发贴在她鬓边,一身正红宫装金纹暗绣,衬得雪肤胜玉,眉梢凝着秋霜般的冷,唇上朱色艳得刺目,偏她眼神垂落,没看他半分,只望着车外萧瑟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