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八的寅时,海鸟岛的山腰还浸在浓黑的夜色里,只有几颗疏星挂在天际,漏下点微弱的光。
萧砚踩着湿滑的落叶往前走,露水打湿了裤脚,凉得人骨头缝里发颤。他手里攥着苏伶月给的布防图,借着袖中灯笼的微光看——“山腰灌木丛,假石藏粮仓”这行字,被朱砂描得格外醒目。
“世子爷,慢着点。”谢云跟在身后,怀里抱着“大将军”,这鸡不知是冷还是怕,缩着脖子往谢云怀里钻,红冠子蹭得谢云的衣襟全是绒毛,“这林子密,别踩着陷阱。”
萧砚刚应了声,怀里的“大将军”突然扑棱着翅膀挣扎起来,尖喙在谢云手背上啄了下。谢云吃痛,手一松,斗鸡“噌”地窜了出去,像团黄影似的往前面的灌木丛钻,嘴里还“咕咕”叫个不停,像是发现了什么。
“哎!你这鸡!”萧砚赶紧追上去,生怕它闯祸。灌木丛长得比人还高,枝桠上的露水蹭得他满脸都是,刚拨开一丛枝条,就见“大将军”蹲在块青石板前,正用尖喙啄着石板上的纹路,爪子扒得石屑乱飞。
“这是……”萧砚蹲下身,借着灯笼光细看。石板约莫半人高,表面长着层青苔,却在中间位置有块异常光滑的区域,刻着只海鸟纹——鸟头微扬,翅膀展开,和他从石室带出来的“鸟”字磁石纹路严丝合缝!
“是假石!”谢云也赶了过来,眼里亮了亮,“布防图说的‘假石藏粮仓’,就是这儿!”
萧砚摸出袖袋里的“鸟”字磁石,对准石板上的海鸟纹贴上去。磁石刚碰到石板,就听“咔哒”一声轻响,石板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似的,缓缓往旁边移开半尺,露出个黑黝黝的洞口,一股混杂着米香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果然是粮仓!”谢云举着灯笼往里照,只见洞口往下是几级石阶,石阶尽头是间宽敞的石室,里面堆满了米袋,袋口印着个模糊的“裴”字,和月港布防图里标注的“裴氏藏粮处”标记一模一样!
“大将军”像是得了指令,没等萧砚发话,就顺着石阶跳了下去,在米袋间钻来钻去,嘴里还啄着散落的米粒。萧砚刚要叫住它,就见它突然从个米袋后面叼出个东西,扑棱着翅膀往萧砚这边跑——是个巴掌大的荷包,青布面,上面绣着只麒麟,和月港码头守卫腰间的麒麟佩样式分毫不差!
“这荷包……”萧砚接过荷包,手指刚碰到布料,就觉出里面有硬东西。他解开荷包绳,倒出张折叠的纸条,上面用炭笔写着几行字:“五月初十,以粮仓为饵,引萧砚入伏,届时点燃火药,将其困于密道。”落款是个歪歪扭扭的“裴”字。
“好个裴三!”谢云凑过来看完纸条,气得攥紧了拳头,“竟想设圈套害您!”
萧砚却笑了,伸手揪了揪“大将军”的红冠子:“你这鸡,倒真是个宝贝!不仅能吃,还会抓间谍,立大功了!”斗鸡像是听懂了,昂着脖子“咕咕”叫了两声,又往米袋堆里钻,像是还想找些什么。
谢云蹲下身,仔细检查着粮仓的石墙。墙面上有几道新的划痕,像是不久前有人搬过米袋,他伸手摸了摸墙缝,指尖沾到点暗红色的粉末——是火药灰,和之前在密道里发现的一模一样。“裴三不仅在这儿藏粮,还藏了火药。”他捻起粉末闻了闻,“这火药比普通的威力大,怕是要用来炸密道。”
萧砚的目光落在粮仓角落的个木盒上。木盒锁着,但锁孔已经被撬坏,里面空空如也,只留下些铜屑。谢云也注意到了,伸手捻起些铜屑,放在灯笼光下看——铜屑泛着暗黄的光,质地细腻,和他腰间挂着的铜哨材质一模一样!
“这铜屑……”谢云摸出铜哨,放在铜屑旁对比,两者的颜色、光泽分毫不差,“是我这铜哨的材质!难道裴三的人来过这儿,还留下了这个?”
萧砚接过铜哨看了看,又摸了摸木盒里的铜屑:“这木盒里原来肯定放着和铜哨有关的东西。”他想起谢云说过,这铜哨是他爹的遗物,而他爹是被裴三害死的,“或许是裴三在找你爹留下的东西,没找到,只留下了这些铜屑。”
“大将军”突然从米袋后面钻出来,嘴里叼着根铜丝,放在萧砚脚边。铜丝约莫手指长,上面还缠着点青布,和荷包的布料一样。谢云捡起铜丝,脸色沉了沉:“这是铜哨上的挂绳铜扣!我爹的铜哨原来有个铜扣,后来不见了,没想到在这儿!”
寅时的天色渐渐亮了些,东方泛起鱼肚白,晨光透过粮仓的通风口照进来,落在米袋上,映出“裴记”的字样。萧砚把密信折好塞进袖袋,又将铜丝和铜屑小心地收起来——这些都是裴三的罪证,也是找到谢云爹遗物的线索。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萧砚站起身,灯笼光在粮仓里晃了晃,“裴三既然设了伏,肯定会派人来盯着,再待下去会有危险。”
谢云点了点头,抱起“大将军”往洞口走。斗鸡还在挣扎,像是还想在米袋里找些什么,萧砚笑骂:“别找了!等收拾了裴三,我让你啄个够!”
刚走出假石,就听远处传来脚步声,还夹杂着说话声。萧砚赶紧拉着谢云躲进灌木丛,只见几个穿着黑衣的人往粮仓方向走,手里拎着火把,腰间挂着绣着麒麟的荷包——正是裴三的人!
“看来他们是来盯梢的。”谢云压低声音,指尖攥紧了铜哨,“幸好我们走得快。”
萧砚看着黑衣人的背影,眼神沉了沉。裴三的伏兵计划是五月初十,还有两天时间,他必须在这之前找到倭寇总舵的密道,联合水师,将裴三和倭寇一网打尽。
晨光越来越亮,照得山腰的灌木丛泛着绿光。萧砚摸了摸袖袋里的密信和铜丝,又看了看谢云怀里的“大将军”,突然觉得这趟南洋之行,虽然危险重重,却也处处是转机——这只贪吃的斗鸡,竟成了最关键的“探路者”。
而粮仓墙角的铜屑,和谢云的铜哨材质相同,像是在暗示着,谢云爹的遗物,或许就藏在海鸟岛的某个角落,等着他们去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