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小屋内,空气仿佛凝固。油灯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映照着几张写满疲惫、紧张与期盼的脸庞。
酪丹引导着那混合了地枯藤磅礴生机的暖流,如同一位谨慎的工匠,小心翼翼地探入沈文渊被噬界魔气盘踞的经脉。这并非简单的驱逐,而是一场在方寸之间进行的、凶险万分的拉锯战。
生机暖流所至,那原本猖獗肆虐的魔气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雪,发出无声的“嗤嗤”尖啸,剧烈地翻腾、抵抗。魔气中蕴含的冰冷死寂与侵蚀意志,疯狂地试图污染、瓦解这股外来的生机。然而,地枯藤所化的生机,其本质是星穹之力滋养下、历经万载沉淀的“生命本源”精华,其坚韧与纯粹,远非寻常能量可比。它并非粗暴地冲撞,而是以一种润物无声却又无可阻挡的态势,缓慢而坚定地渗透、中和、净化着魔气。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对酪丹心神的消耗更是巨大。她必须全神贯注,精确控制着生机暖流的强度与路径,既要保证对魔气的压制净化效果,又要避免对沈文渊本就脆弱不堪的经脉造成二次伤害。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在地面上洇开小小的深色印记。她的脸色越来越白,握着星核碎片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但她的眼神却始终专注,如同最坚韧的磐石。
赵莽和王犇屏息凝神地守在门口,连大气都不敢喘,目光紧紧锁定在沈文渊和酪丹身上,拳头攥得发白。时间在无声的较量中一点点流逝,窗外,夜色渐渐褪去,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不知过了多久,沈文渊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一缕更加粘稠腥臭的黑血从他嘴角溢出。但与此同时,他周身那令人心悸的浓郁魔气,也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淡薄了一分!他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像之前那般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熄灭。
有效!地枯藤的生机,真的能克制噬界魔气!
酪丹心中稍定,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沈文渊体内的魔气根深蒂固,如同顽疾,绝非一次治疗就能根除。她缓缓收回星辉,结束了这第一次、也是最凶险的一次净化。精神上的巨大消耗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虚脱。
“公主,您怎么样?”赵莽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酪丹。
“我没事……”酪丹摆了摆手,声音沙哑,“沈先生体内的魔气暂时被压制住了,但……并未根除。需要持续治疗,而且……”她忧虑地看了一眼剩下的地枯藤,“这些,恐怕不够。”
希望之后,是更现实的难题。地枯藤太过稀少,而沈文渊和阿木尔都需要它。
就在这时,地铺上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呻吟。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阿木尔原本沉寂如水的面容,眉头微微蹙起,眼睫颤动得更加明显,干裂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无意识的低吟。但他的手指,竟微微动了一下!
“阿木尔!”酪丹惊喜交加,扑到地铺旁,紧紧握住他那只微微动弹的手,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你听到了吗?你醒了对不对?”
阿木尔并没有真正醒来,依旧处于深度的昏迷中。但这细微的反应,无疑证明地枯藤的生机正在他体内发挥作用,他沉寂的意识海洋,终于掀起了波澜!这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人振奋。
赵莽和王犇也激动得热泪盈眶。沈先生有救了,阿木尔将军也出现了苏醒的征兆!这黑暗漫长的一夜,终于看到了破晓的微光!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沈文渊虚弱的声音突然响起,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虽然眼神黯淡,却恢复了清明。他感受了一下体内的状况,对酪丹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随即看向赵莽和王犇,“北山已成是非之地。军方刺客夺走了另一件遗物,黑沙商会绝不会善罢甘休,此地很快就会成为风暴眼。我的伤势和阿木尔的情况,都需要绝对安全的环境静养。”
“先生,我们去哪儿?”王犇问道。
沈文渊的目光投向西方,那里是中原腹地的方向,也是通往西域的起点。“回汴梁。那里是天下枢纽,龙蛇混杂,反而利于我们隐藏。而且,我们需要借助那里的信息和资源,弄清楚军方刺客的来历,以及……下一步该如何走。”
目标明确,众人立刻行动起来。赵莽和王犇负责准备车马和干粮,处理掉小屋内存留的痕迹。酪丹则抓紧时间,再次引导星辉,分别对阿木尔进行了一次巩固性的温养,以及对沈文渊进行了一次魔气净化。
当朝阳完全跃出地平线,将金色的光芒洒满靠山屯时,一辆经过伪装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马车,悄然驶离了这座小山村。
马车内,阿木尔被妥善安置在铺了厚厚软垫的一侧,呼吸平稳,面色安详。沈文渊靠在另一侧,脸色依旧苍白,闭目调息,体内残存的魔气如同潜伏的毒蛇,仍需时刻警惕。酪丹坐在两人中间,怀中抱着那个所剩无几的地枯藤布袋,以及温润的星核碎片。她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北山轮廓,心中百感交集。
在这里,他们经历了绝望、牺牲,也收获了希望、情谊与至关重要的线索。沈文渊的舍身相护,赵莽王犇的冒死救援,地枯藤的枯木逢春,阿木尔的复苏征兆……这一切,都深深烙印在她的心中。
马车颠簸着,驶向未知的前路。车辙在黄土路上留下深深的印记,仿佛记录着这段不平凡的历程。
赵莽在外面赶着车,王犇在一旁警戒。阳光驱散了晨雾,也暂时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
“老赵,”王犇看着前方蜿蜒的官道,忽然低声开口,“你说,咱们在禁区里看见的那个刺客头子,到底是什么来头?他混在江南商人里,又能调动军中好手……”
赵莽目光沉凝,摇了摇头:“不清楚。但肯定不是小角色。先生醒了,到了汴梁,或许能查出些眉目。”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后怕与庆幸,“不过,总算……咱们都还活着。”
是啊,还活着。经历了北山禁区的九死一生,还能活着看到第二天的太阳,本身就是一种胜利。
马车内,酪丹听着外面隐约的对话,轻轻握紧了星核碎片。碎片传来温润的触感,仿佛在安抚她不安的心绪。她看向身旁两个对她而言至关重要的人,一个沉睡将醒,一个重伤初定。
前路依旧漫漫,危机四伏。黑沙商会、神秘军方、噬界魔影、星穹谜团……无数的挑战还在前方等待着他们。
但此刻,沐浴在破晓的晨光中,感受着马车轻微的颠簸和同伴平稳的呼吸,酪丹的心中,除了沉重的责任,也悄然生出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勇气与力量。
无论未来如何,他们都将一起面对。
江南的篇章,在北山的迷雾与血火中,画上了一个惊心动魄的休止符。而通往西域、揭开最终真相的漫长征程,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