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那对珍藏的好酒也见了底。酒意微醺,却恰到好处地让人的心防稍稍放下,让话语多了几分真诚。桌上的气氛,不知不觉地从先前天南海北的豪迈畅谈,渐渐沉淀下来,话题重新聚焦到了最实在、也最牵动长辈心的两件事上——刘军的终身大事和刘峰的未来发展。
水晶吊灯的光线柔和地洒下来,映照着几张泛红而认真的脸庞。刘革命拿起桌上的烟,递给弟弟一支,自己点燃一支,深吸了一口,烟雾袅袅升起。他看向儿子刘峰,目光里有关切,也有历经世事后的审慎:
“峰啊,”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店不开了,我和你妈尊重你的决定。你从小就有主意,也肯吃苦。但爸得提醒你,出去闯,不像在自家门口,凡事得多思量,多看几步。你那脾气,有时候太直,得学着圆融点。”
叔叔刘文革也接过话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刘军,语气是难得的语重心长:“军儿,你也不小了。男人成家立业,成家在先,家稳了,心才能定,出去干活才有根,有奔头。你看你峰哥,现在有雯子,有悦悦和润宝,再难的时候,家里总有个暖乎气儿。” 他说着,又转向刘峰,“小峰,你这次出去,雯子和孩子留在家里,担子不轻,得多替她们想想。”
气氛相比之前的欢快,明显多了一丝沉凝,一种父辈沉甸甸的期望与担忧,在酒后的静谧中缓缓流淌,带来些许低气压。
好在酒是醇厚的,并未让人失去理智,反而让思维更加清晰。面对长辈掏心掏肺的话语,两个儿子都坐直了身体,神情是一本正经的认真。
刘军挠了挠头,脸上依旧带着红晕,但眼神不再闪躲,他鼓起勇气,声音不大却很清楚:“爸,大伯,其实……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这话一出,两位长辈的眼睛立刻亮了一下。刘军有些不好意思地继续说:“就是我们镇东头开理发店的那个小娟……就是,就是接触还不多,我还没找到好机会跟人多说几句话……不过你们放心,我……我会努力加油的!” 他像是立军令状一样,语气带着年轻人的决心和一丝羞涩。
这个表态显然让刘文革十分意外和欣喜,他连连点头,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不少:“好,好!有目标就好!理发店的小娟……我好像有点印象,挺俊俏一姑娘。你小子,得主动点!”
接着,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刘峰。刘峰将手里的烟蒂按灭在烟灰缸里,抬起头,目光平静而坚定,显然这个决定在他心中已经酝酿了许久。
“爸,叔,”他沉稳地开口,“我已经想好了。过了春节,等到正月初八,各单位都上班了,我就出去走走。第一站,还是去深圳。”
他顿了顿,进一步解释道:“那边毕竟待过几年,环境熟。李超、王海他们都在,人脉也还在。以前在警校带过的学生,也有几个在深圳发展的,可以联系联系。还有以前做润滑油时积累的一些客户,虽然好久没联系,但香火情总还在。我想先去摸摸情况,看看现在那边有什么新的机会,不一定非要立刻定下来做什么,但总比一直待在家里空想要强。”
他没有夸夸其谈,也没有描绘不切实际的蓝图,而是给出了一个清晰、务实且富有操作性的初步计划。这番话,既回应了父亲的担忧——他不是盲目出去乱撞,而是有基础、有方向;也安抚了叔叔的关切——他并非不顾家庭,而是为了家庭寻找更好的出路。
听到刘峰思路如此清晰,刘革命和刘文革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些许安心和赞许。那股微妙的低气压,在坦诚的交流与可行的规划中,渐渐消散。
窗外的夜色浓重,屋内的灯光温暖。这一场父子、叔侄间的灯下夜话,没有激烈的冲突,只有平和的交流与深沉的嘱托。成长的烦恼,未来的迷茫,在代际的沟通与理解中,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安放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