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去,村中心的广场上就已经排起了蜿蜒的长龙。
队伍里大多是老人和妇女,他们怀里抱着发烧的孩子,或是搀扶着腹痛难忍的丈夫。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焦急和卑微,那是一种等待被救赎的奴隶般的神情。
而在队伍的尽头,那个临时搭建的“神药分发处”,今天却挂出了一块刺眼的牌子:
【盘点库存,暂停发放】
这八个字,像是一道晴天霹雳,让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怎么停了?我家娃烧了一晚上了!” “张大善人!求求你行行好吧!” “救命啊!不出水会死人的!”
恐慌的情绪在人群中发酵,有人开始哭喊,有人试图冲击守卫的防线。就在局势即将失控的时候,那扇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了。
张伟走了出来。
今天的他看起来格外憔悴,眼窝深陷,眉头紧锁,那身原本笔挺的西装也显得有些皱巴巴的。他手里拿着那只简易扩音器,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声音通过电流的杂音传出来,显得无比沉痛。
“乡亲们,对不起。”
张伟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声音沙哑:
“我也想救大家。这几天,我把带来的积蓄都拿出来了,我不眠不休地为大家祈福、配药。我热爱这个村庄,我愿意把我的心都掏给你们。”
这一番“肺腑之言”,让原本躁动的人群安静了下来,不少感性的妇女已经开始抹眼泪,觉得错怪了这位活菩萨。
“但是……”
张伟话锋一转,举起手里仅剩的一个小药瓶,眼神悲悯而无奈:
“神药是有限的。先祖赐予的‘圣水’(桶装纯净水)也是有限的。就在刚才,我清点了库存,剩下的药,只够救治不到一百人了。”
“轰——”人群再次骚动,这一次是绝望。几千人的村子,只有一百份药?
“安静!”
张伟并没有声色俱厉,而是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
“所以我必须做一个艰难的决定。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大锅饭’式的分发了。我必须把这最后的救命稻草,交给那些‘最需要’、也‘最有诚意’的人。”
“我有诚意!我给您磕头了!”一个黑瘦的汉子“扑通”一声跪下,把额头磕得鲜血淋漓。他是村里的铁匠老根,平日里最是硬气,此刻为了发高烧的小孙子,却卑微到了尘埃里。
张伟快步走下台阶,扶住老根,一脸的不忍。
“老根叔,快起来。咱们是乡亲,不兴这个。”张伟帮他拍去膝盖上的灰尘,“你的诚意我懂。但是,磕头能治病吗?感谢能当饭吃吗?如果大家都来磕头,这点药该给谁呢?”
老根愣住了,手足无措:“那……那您说咋办?我家没存粮了,但我有力气!等娃好了,我给您打一辈子铁!”
“我要你的力气做什么?我不缺铁器。”
张伟微笑着摇了摇头,目光像是一条滑腻的蛇,在老根身上游走了一圈。最终,他的视线停留在老根腰间那块随着动作晃动的玉佩上。
那是一块雕工极其精湛的墨玉麒麟。在翡翠村,这是“大匠”的身份象征,是老根家几代人技艺传承的荣耀,是比命还重要的脸面。
但在张伟眼里,那是价值连城的顶级墨翠,放到苏富比拍卖行能拍出天价。
“老根叔,我不图你的回报,我也不是那种唯利是图的商人。”张伟指了指那块玉佩,语气轻描淡写,“但我需要看到你的‘取舍’。神药珍贵,你得拿你觉得‘珍贵’的东西来换,这样对其他人才公平,对吧?”
老根下意识地捂住玉佩,脸色惨白:“这……这是祖传的……”
“哦,祖传的石头。”张伟笑了,笑得有些讽刺,“你看,在你心里,一块不能吃、不能喝的‘石头’,比你孙子的命还重要。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强求。下一位!”
“别!别!”
听到“下一位”,老根彻底崩溃了。
在孙子的高烧惊厥和祖宗的荣耀之间,人性的天平瞬间倾斜。
“我给!我给!”
老根颤抖着双手,解下了那块戴了四十年的玉佩。他的手在抖,心在滴血。
张伟接过玉佩,看都没看一眼那精美的雕工,就像对待一块普通的鹅卵石一样,随手扔进了身后那个早已准备好的大木箱里——那里已经堆了不少金银细软。
“这就对了。”张伟从怀里摸出三片白色的药片,放在老根手里,“这块‘不值钱’的石头,换你孙子三天的药。这买卖,是你赚了。”
“谢谢……谢谢张大善人……”老根捧着药片,泪流满面。他不知道是在谢张伟,还是在哭自己丢掉的魂。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我也有!我有一对冰种的镯子!” “我有帝王绿的戒面!” “我有林家老坑的地契!”
广场瞬间变成了一个疯狂的交易所。
曾经,翡翠村的玉石是神圣的,是技艺和品德的象征,是不能随意买卖的“礼物”。但现在,在张伟构建的“神药稀缺”体系下,所有的价值观都被重塑了。
玉石?那是石头。 尊严?那是累赘。 只有张伟手里的白色药片和纯净水,才是唯一的硬通货。
远处的废墟阴影里,李子木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幕。
“看懂了吗?”他对身边的碧琪说道,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他在抢劫……”碧琪咬着嘴唇,眼眶发红,“那是老根叔的命根子啊。”
“不,这比抢劫更高级。”李子木拿出那个笔记本,快速记录着什么,“他在进行‘资产置换’。他利用信息差(药片的真实价值vs玉石的真实价值)和灾难制造的供需失衡,正在以几乎为零的成本,吸干整个村子几百年的财富积累。”
“那一箱子玉石到了外面,能买下一百个制药厂。但他在这里,只用了三片抗生素。”
李子木合上笔记本,眼中的寒光一闪而过。
“戒指失效了也好。既然他要把这个世界变成赤裸裸的名利场,那我就用他最擅长的规则,陪他玩到底。”
“碧琪,我们走。”
“去哪?”
“去黑市。”李子木转身没入黑暗,“在这个村子里,还有一群人是被张伟和长老会都抛弃的。既然张伟垄断了‘白道’的生意,那我们就去整合‘黑道’的资源。”
“他要收割财富,那我就让他看看,什么叫作——通货膨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