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屏蔽实验室内的空气,带着仪器运转的微弱嗡鸣和冷却液循环的冰冷气味。房间中央,“回声”晶体悬浮在无重力场中,散发着稳定而柔和的光芒,如同一个微缩的星河。林珩坐在它前方的拘束椅上,身上连接着数十条监测线缆,它们如同金属的藤蔓,将他的生理数据实时投射到周围环绕的屏幕上。
琉璃站在主控台前,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眼神专注得发亮。“生命体征稳定,脑波活动出现异常峰值,与晶体能量场波动开始同步。”她快速汇报着,声音带着技术狂人特有的兴奋与克制。
渡鸦如同冰冷的雕像,矗立在实验室的角落阴影中,灰蓝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林珩和晶体,仿佛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失控。
“林珩,放松。尝试引导你的意识,就像在观测者之厅里那样,但不是被动接收,而是主动去……触摸它。”琉璃的声音通过耳机传来,带着引导的意味。
林珩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他努力排除杂念,将注意力集中在胸口那枚温热的水滴吊坠上,感受着它与前方晶体之间那无形的、共鸣的桥梁。他尝试着,将一丝意念沿着这桥梁延伸出去。
起初是细微的牵引,随即——
轰!
意识仿佛被投入了一条奔腾的光之河流!不再是碎片化的信息,而是汹涌的、完整的感知洪流!
他“看”到了——并非用眼睛——第七纪文明辉煌的顶峰:巨大的星港中,流线型的飞船如同银色鱼群,在无声中起降;城市悬浮在云端,透明的穹顶下是郁郁葱葱的生态园和闪耀的知识殿堂;无数个体的意识通过网络紧密相连,分享着思想与创造,艺术与科学以超越想象的速度蓬勃发展……
这是鼎盛,是繁荣,是文明之火燃烧到极致的绚烂。
但在这绚烂之下,林珩同时感受到了一种更深层、更宏大的东西正在衰减——那是“深渊回响”。它如同宇宙的背景辐射,是支撑文明存在的某种基础能量,此刻却像渐渐微弱的脉搏,带着一种无法挽回的流逝感。这种衰减带来一种无声的窒息,如同氧气正在被缓慢抽离。
喜悦与绝望,辉煌与终结,两种极端情绪如同冰与火,交织着冲击林珩的意识。
“脑波过载!伽马波频段超出安全阈值!”琉璃的警告声似乎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
林珩感到自己的大脑在燃烧,晶体中蕴含的、属于整个文明的庞大信息与情感,正在撑破他个体意识的容器。他试图挣扎,想要脱离,但那共鸣一旦建立,就如同坠入漩涡,难以自拔。
实验室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几台精密的监测仪器屏幕炸开火花,刺鼻的焦糊味弥漫开来。悬浮的晶体光芒变得不稳定,忽明忽暗,释放出的能量场开始扭曲周围的空间,空气呈现出水波状的纹路。
“切断连接!”渡鸦的低吼如同惊雷。
“不行!能量场已与他的生命体征深度绑定!强行切断可能导致……”琉璃的话音未落。
林珩在意识的撕裂边缘,猛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并非来自第七纪的记忆,而是另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具有“目的性”的信号。它像一根无形的探针,沿着他与晶体共鸣产生的“波纹”,悄无声息地刺入了他的意识层面!
不是物理攻击,不是能量轰炸。它是一种针对性的、旨在抹除特定存在痕迹的……格式化指令。冰冷,绝对,带着将一切归于虚无的意志。
“清……洁……”林珩在现实与幻象的夹缝中,发出破碎的嘶喊,眼球因充血而布满血丝,“它们……不是在攻击墙壁……是……入侵……梦……”
话音戛然而止,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剧烈抽搐,监测线缆纷纷崩断,整个人彻底瘫软在拘束椅上。
渡鸦一个箭步上前,手动启动了紧急物理隔离程序!一层厚重的铅锇合金护盾从天花板落下,“轰”地一声将晶体与林珩彻底隔开。
共鸣被强行中断。
实验室里一片狼藉,只剩下仪器残骸发出的噼啪声和警报的悲鸣。琉璃瘫坐在控制台前,脸色惨白。渡鸦迅速检查着林珩的生命体征,眉头紧锁。
“他还活着,但意识活动极度微弱。”渡鸦沉声道,将林珩从拘束椅上解下。
琉璃失神地看着被隔绝的晶体,声音颤抖:“长官……晶体……它的光芒,比刚才……微弱了大约百分之三。它似乎……消耗了自身储存的能量,并且……与林珩建立了某种更深层的链接。”
这个发现意味着什么,无人知晓。
而就在这片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实验室外部走廊的监控屏幕上,一个负责外围警戒的警卫,眼中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非人的、数据流般的蓝色光芒,随即恢复正常。他抬手,似乎无意识地调整了一下耳麦的位置,指尖在金属外壳上留下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类似于同心圆的潮湿印记。
林珩昏迷前的最后警告,如同不祥的谶语,回荡在渡鸦的心头。
入侵……梦境?
“清洁程序”的目标,难道是所有知悉真相的……意识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