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言半夜扔群里那个直播间链接，效果堪比在军火库里点了根炮仗。
王浩刚吐槽完就直接弹了语音过来。
背景音是吸溜泡面的动静：“我靠！封哥！这老爷子手是机械臂成精了吧？”
“搓零件跟盘核桃似的！你看他刮那个内孔，比我爹给金龙鱼换水还稳！”
陈光则是秒回一长串小作文：
“观察他手腕发力角度和锉刀轨迹，几乎没有能量浪费。”
“最后那道精铰工序，手动进给的线性度目测优于0.002毫米。”
“这已经超越了‘手艺’范畴，接近人体工学的某种极限控制。”
李阳的回复依旧贯彻他省电模式的人设，但字里行间透着饥渴：“链接存了。能联系？”
封言看着群里嗷嗷待哺的队友，感觉自己像捡到了屠龙宝刀的幸运菜鸟。
激动得后半夜光琢磨怎么拜师了。
第二天顶着熊猫眼，一边灌咖啡一边动用他体制内的蜘蛛网人脉。
拐弯抹角打听这Id叫“老锉刀”的神秘主播。
结果出来让他更兴奋了。
赵福生，退休八级钳工，国营大厂扛把子出身。
技术比武冠军拿到手软，后来因为厂子风气变得“ppt比手艺重要”。
老爷子心寒，提前退休回老家猫着了。
“国营厂能做到八级钳工的……”封言盯着资料，眼睛发绿。
“这岂不是是钳工界的独孤求败嘛！”
他立马点开直播间蹲守。
老爷子今天加工一个带内螺旋槽的微型耦合器。
评论区依旧有几个杠精在蹦迪：
【手工搞这玩意？效率呢？3d打印不香？】
【敢不敢寄出来第三方检测？吹牛谁不会？】
【摆拍！真这么牛早被大厂返聘了！】
老爷子眼皮都懒得抬，全神贯注。
那双布满老年斑的手稳得像液压平台，握着把年纪比封言爹还大的什锦锉。
在小拇指指甲盖大的金属胚料上轻轻推刮，“沙沙”声均匀得让人犯困。
那劲道拿捏的，不像削铁，倒像是在给蚊子腿做雕刻。
封言看得大气不敢出，内心疯狂刷弹幕：
‘这哪是锉刀，这是绣花针！老爷子这手不是人手，是五轴精雕机成精了！’
他果断截了段老爷子用自制塞规检测的视频甩群里。
【封言：（视频）感受下，什么叫‘老子说微米级就是微米级’的绝对自信。】
【王浩：……跪了。老爷子这眼神，仿佛在说‘尺寸错了把我这堆老骨头磨成粉填缝’。】
【陈光：自制量规结合面无光隙。
这种经验主义的极限精度，是数字化设备目前难以复制的。
老李的‘蛛贰’谐振腔的对接干扰，如果让他手工配研，大概率能根治。】
【李阳：嗯。要学他耦合器的加工手法。】
李阳这话差点让封言掉眼泪——老李这技术性闷骚。
能让他直接说“要学”，跟普通人喊“我要给你生猴子”差不多一个量级了。
封言摩拳擦掌，准备开搞。
直接直播间喊“龙吟”？
他还没那么虎。
这名字就算能对外说，但也不能大喇叭广播啊。
他琢磨了一下，换了个路子。
他先是充了点小钱，刷了个最便宜的“点赞”（还真是小钱。狗头.jpg）。
然后手指翻飞开始打字：
“[工程师小封]：老师傅好手艺！求合作！私信您了，麻烦看一眼！”
“[工程师小封]：我们对精密加工有需求，价格好说！”
“[工程师小封]：（抱拳）（抱拳）求关注！”
弹幕刷得飞快，他那几条瞬间被“主播牛逼”、“摆拍+1”淹没。
老爷子依旧稳坐钓鱼台，连喝水的节奏都没变。
“啧，防御力点满了啊。”封言挠头。
王浩在群里出馊主意：“封哥，刷个火箭！听说这玩意儿带强制感谢，能混脸熟！”
陈光立刻反对：“@王浩 据平台用户行为分析，过度打赏易引起目标反感”
“尤其对赵工这类技术务实型长者。”
李阳默默发来一张截图，是他刚刚画的简易受力分析图，
标出了老爷子某个下锉角度为何能有效避免让刀，附言：“问这个。”
封言看着这群活宝，一个想用钱砸，一个想用技术勾引。
哭笑不得。
于是，他决定双管齐下。
他不再漫无目的刷屏，而是开始精准“投喂”弹幕。
专挑老爷子加工到关键步骤时，用尽量专业的术语提问：
“[工程师小封]：老师傅，这个螺旋槽起始点的退刀槽，用您这种手法是不是能更好避免应力集中？”
“[工程师小封]：手动攻丝到这个深度，您是怎么控制扭矩保证丝锥不偏的？”
这些夹杂在一堆“牛逼”“666”中的技术流弹幕。
像沙子里的金粒，终于引起了点波澜。
有一次，老爷子在完成一个极其细微的倒角后。
破天荒地，那双一直低垂专注的眼睛，朝摄像头方向极快地瞥了一眼。
虽然只有零点几秒，但封言捕捉到了！
“有戏！”封言激动地一拍大腿。
赶紧把老爷子刚才那个操作手法和李阳的问题结合起来，又发了一条：
“[工程师小封]：老师傅刚才那个手腕带旋的收刀。”
“[工程师小封]：是不是就是为了解决李工（他顺手把李阳卖了）担心的根部残留毛刺问题？”
这一次，老爷子虽然没有再看摄像头，但在进行下一个类似操作时。
手上的动作似乎……稍微放慢了一丝丝，细节展示得更清晰了点。
“我靠！老爷子放水了！他看到了！”
封言兴奋地在办公室里低吼，感觉自己像个破译了敌军密码的特工。
他趁热打铁，不再局限于直播间。
根据查到的模糊地址，他结合这几天观察到的老爷子技术特点。
以及李阳、陈光他们提出的具体难题，埋头写了一封私信。
这私信没扯什么“国家项目”的大旗，通篇围绕技术打转：
“赵福生老师傅您好，冒昧打扰。”
“我们是云川一个搞机械研发的小团队。”
（附了几个不涉密的‘蛛壹’和早期外骨骼关节的局部设计图，当然是打码的）
“在精密加工上遇到瓶颈，尤其是微型异形件的手工配研和应力控制。”
“看了您的直播深受震撼，您的很多手法让我们茅塞顿开。”
“但也产生了更多疑问（此处列举了李阳关心的耦合器加工、陈光提到的表面一致性等具体问题）。”
“不知能否有幸拜访，当面请教一些关于‘手感’和‘火候’的经验？盼复。”
他把这封诚意满满（自认为）又低调务实的私信。
通过直播平台发了出去。
然后，又是漫长的等待。
直播间里，赵福生依旧沉默是金，但他的加工演示，似乎……更全面了？
偶尔甚至会拿起自己做废的零件。
简单说两句“这里劲大了”、“那里角度偏了”。
虽然还是惜字如金，但比起之前的完全沉默，已经是史诗级进步。
封言每天蹲在直播间，一边学技术。
一边眼巴巴等着私信图标亮起。
就在他快要放弃，准备真采纳王浩那个“上门堵人”的终极馊主意时。
某天下午，他正对着电脑屏幕琢磨老爷子一个新手法。
桌上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
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封言心跳漏了一拍，有种强烈的预感。
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声音听起来热情一些，接起电话：
“喂，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