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崩塌的轰鸣,远比九霄雷霆更震人心魄。简体汉字、中华人民共和国、2023年修正…这些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穿了万民心中那尊至高无上的圣主金身。封禅大典的庄严肃穆荡然无存,只剩下山崩海啸般的惊骇、茫然与被欺骗的愤怒在人群中疯狂蔓延。那飘落的残页,不再是承载着未知智慧的圣物,而是点燃混乱的火种!
“毁了它!那是域外邪魔的蛊惑!” 卫尉的嘶吼带着歇斯底里的恐惧,剑光直刺雨幕中的残页!
数道寒芒紧随其后,甲士们被混乱裹挟,只想毁灭这颠覆认知的源头!
人群骚动加剧,推搡、哭喊、质疑的声浪几乎要将封禅台掀翻!
韩非立于暴雨倾盆的高台,玄端冕服被彻底打湿,紧贴着身体,沉重如铁。他看着那几道刺向残页的剑光,看着下方沸腾如煮的混乱众生,袖中的手死死攥紧,指节捏得发白。典狱长的冰冷意志在咆哮,要降下雷霆之罚镇压这蝼蚁的冒犯!法家之祖的森严法理在嘶吼,要严惩扰乱大典的狂徒!而属于韩飞的那点灵魂烙印,则在惊雷与暴雨中瑟瑟发抖,充满了被世界排斥的孤独与绝望。
逆鳞已“归鞘”于星舰,他手中无剑,心中有剑,却不知该斩向何方!斩向那代表他灵魂来源的残页?斩向这混乱的万民?抑或是…斩向这撕裂他自身的宿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秩序即将彻底崩坏的刹那——
“肃静——!!!”
一声苍老、疲惫、却蕴含着无上威严与穿透时空智慧的低喝,如同定海神针,狠狠砸在混乱的山巅!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暴雨的喧嚣、万民的哗然、乃至那几道刺耳的拔剑出鞘声!
一道身影,踏着风雨,如同从历史的尘埃中走来,缓缓登上了封禅高台。
是荀子!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深青儒袍,白发被雨水打湿,紧贴着清癯的脸颊。手中拄着那根藜木杖,杖头青铜箍内镶嵌的韩非幼年“仁”字竹简,在暴雨冲刷下,显得格外温润古朴。他步履蹒跚,仿佛每一步都耗尽了力气,腰背却挺得笔直,浑浊的眼眸深处,燃烧着洞穿万古的星芒。
他无视了下方混乱的人群,无视了那几道刺向残页的剑光,甚至无视了高台上气息剧烈波动的韩非。他的目光,如同最专注的工匠,只牢牢锁定在那尊高达九丈、在暴雨冲刷下映照着三重撕裂魂影的无字巨碑!
他一步步走到巨碑之前,与韩非并肩而立,却又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时空。他缓缓抬起枯槁的右手,并未持杖,而是伸向自己的左手手腕。
没有言语,没有犹豫。
五指指甲,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狠狠划过左手腕部那苍老脆弱的皮肤!
嗤——!
温热的血液混着冰冷的雨水,顺着手臂蜿蜒流下。
荀子以染血的右手食指为笔,以腕间奔涌的热血为墨!
他仰望着那光滑如镜、映照着韩非痛苦魂影的碑面,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最后、最璀璨的智慧之光!他不再看那飘落的残页,不再看混乱的众生,他看的,是韩非灵魂深处那点挣扎的烙印,是那被三重力量撕扯却始终未曾彻底湮灭的——初心!
指尖,带着生命的重量与文明的嘱托,狠狠点向冰冷的碑面!
嗤——!
滚烫的鲜血触及光滑的陨铁碑面,并未滑落,而是如同拥有了生命,瞬间渗入其中!碑面如同饥渴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这蕴含圣贤心血与无上智慧的精血!
荀子手腕移动,指走龙蛇!鲜血在碑面上急速流淌、勾勒!
没有长篇大论,没有宏篇巨制!只有四个字!四个以心头精血书就、结构古朴、笔力却重逾万钧的篆字,在暴雨冲刷的碑面上,如同从碑体内部生长出来般,煌煌显现:
法!生!于!仁!
最后一笔“仁”字收锋的刹那!
嗡——!!!
那尊九丈无字巨碑,通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温润而磅礴的暗金色光芒!光芒并非刺目,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温暖力量,瞬间驱散了暴雨带来的寒意与混乱!碑面上,韩非那三重撕裂的痛苦魂影,在“法生于仁”四字血书的光辉映照下,如同被注入了一股定魂的暖流,扭曲挣扎的姿态竟缓和了一瞬!
这仅仅是开始!
荀子手腕的鲜血仍在流淌,身体因失血而微微摇晃,但他拄着藜杖,屹立不倒!他沾血的指尖,并未离开碑面,而是轻轻点在了那个以血书就的“仁”字之上!
就在指尖触碰血字“仁”的瞬间!
异变陡生!
轰!轰!轰!轰!轰——!!!
泰山之巅,四面八方,无数道颜色各异、气息迥然却同样磅礴璀璨的光柱,如同受到帝皇召唤的臣子,撕裂雨幕,破空而至!
第一道,自曲阜方向而来!温润醇和的白金色光柱中,无数竹简帛书虚影沉浮,《论语》的“仁者爱人”、《孟子》的“民贵君轻”、《礼记》的“天下为公”…儒家千年文脉的浩然正气轰然降临!
第二道,自咸阳方向而来!森严冰冷的玄青色光柱中,铁画银钩的律文如锁链盘旋,《韩律》总纲末端那“仁为舟,法为海”的血字刻痕清晰可见!
第三道,自墨家机关城废墟而来!刚直朴素的古铜色光柱,带着“兼爱非攻”、“兴天下之利”的呐喊!
第四道,自道家天宗云雾深处而来!缥缈出尘的淡青色光柱,流转着“道法自然”、“上善若水”的韵律!
第五道,自百越新垦的农田而来!厚重朴实的土黄色光柱,升腾着“耕战贵粟”的烟火气息!
第六道,自兵家演武场而来!金戈铁马的赤红色光柱,咆哮着“风林火山”、“止戈为武”的战吼!
第七道,自桑海医庄而来!生机勃勃的碧绿色光柱,蕴含着“悬壶济世”、“阴阳调和”的仁心!
第八道,第九道…纵横捭阖、阴阳推演、农家百工…诸子百家,无论显学隐流,无论曾经历怎样的碰撞与融合,此刻,其承载文明智慧的核心典籍虚影,尽数化作通天光柱,被那“法生于仁”的血书碑文所引动,跨越千山万水,汇聚泰山之巅!
万道光柱,如同百川归海,尽数灌注于那九丈巨碑之上!汇聚于那四个以圣贤心血书就的“法生于仁”血字之中!
碑身光芒暴涨,暗金之色变得如同熔化的太阳真金!碑面上,那四个血字仿佛活了过来,在无数典籍虚影的拱卫下流转生辉!一种超越了学派藩篱、融汇了文明精髓、直抵天人和谐本源的磅礴意念,如同初生的宇宙胎动,从碑体之中轰然勃发,席卷了整个泰山之巅!
那些拔剑欲毁残页的甲士,手中长剑“当啷”坠地,被这浩瀚的文明共鸣所慑,茫然跪倒。
混乱的万民,如同被无形的清泉洗涤了灵魂,惊骇与愤怒消散,只剩下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敬畏与明悟,对着那光芒万丈的巨碑,深深拜伏下去!
飘落的《宪法》残页,在暴雨和这文明圣辉的激荡下,无声地落在一名跪伏的老儒生面前。纸上的简体汉字在金光中流转,老儒生颤抖着,不再视其为邪物,浑浊的眼中竟流下泪水,喃喃道:“法…生于仁…万法同源…万法同源啊!”
荀子立于碑前,看着那光芒万丈、承载了诸子共鸣的“法生于仁”血书,看着腕间仍在流淌的鲜血渗入碑体,成为这文明图腾的一部分。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无比欣慰的笑容。他手中的藜木杖轻轻一顿,杖头青铜箍内,那枚韩非幼年所刻的、稚拙的“仁”字竹简,在血光与金光的交映下,悄然融化,化作一道温润的流光,彻底融入碑体,成为这无字法碑最深沉、最本源的——“仁”字魂核。
血书引动百家鸣,万卷归流铸碑魂。
无字之碑,终以圣贤之血,刻下了文明传承最根本的箴言。
暴雨不知何时已停,夕阳的金辉刺破铅云,如同为这尊新生的文明丰碑,披上了加冕的圣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