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的木板在黄麒麟的爪下发出呻吟,这头神兽正死死咬住个破损的皮影人,鬃毛炸开如蓬松的雪团,项圈令牌的金光顺着齿缝渗入驴皮,将影偶的胸腔照得透亮。随着“咔嚓”一声脆响,驴皮裂开道豁口,里面滚出些细碎的东西——半片染血的指甲,几缕缠成团的头发,还有颗发黑的乳牙,腥气混着硝石味扑面而来,与洛阳古墓里僵尸王的尸气如出一辙。
“是用枉死者的残骸做的芯。”李青的桃木剑挑起那半片指甲,指甲内侧的月牙痕处刻着个极小的“阴”字,正是往生教给祭品做的标记,“难怪影偶能勾连生魂,这些残骸里藏着死者的执念,被邪术催发后,就能通过影戏反噬观戏的人。”
苏荣突然抓起药箱里的银针,针尖刺破影偶的驴皮,挑出根极细的丝线。丝线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却在靠近铜钱时立刻变黑——是用“尸蚕丝”做的,这种丝是往生教用百年僵尸的尸气养的,能吸附生魂的精气,与百鬼幡的戾气同源。
“难怪金线能伤人。”云逍摸了摸腰间的百鬼幡碎片,昨夜从铁塔地宫带回的残片此刻正微微发烫,“这丝线沾了尸气,碰到生魂就会像烙铁一样灼烧。”
话音未落,戏台后台突然传来“哗啦”声响。那艺人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拖着干瘪的身体往阴影里钻,手里的线轴转动得飞快,十几根尸蚕丝线如毒蛇般窜出,直取云逍的咽喉。丝线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度,尾端还缠着未散尽的黑气,显然是刚吸过生魂的精气。
“小心!”李青的桃木剑横挥,剑气斩断三根丝线。断裂的丝线落在地上,竟像活物般扭动起来,钻进戏台的木板缝里,消失不见。云逍趁机后退,腰间的百鬼幡碎片突然爆发出红光,碎片边缘的鬼影张开嘴,对着袭来的丝线发出无声的嘶吼。
怪事发生了。那些凶戾的尸蚕丝线一靠近碎片,就像被泼了滚油般剧烈灼烧,黑色的烟气中飘出无数细碎的人影——都是被丝线吞噬的生魂,此刻竟被百鬼幡的戾气逼了出来。
“不可能!”那艺人的怪叫卡在喉咙里,干瘪的脸上露出惊恐,“百鬼幡怎么会帮你们?它是主教的本命法器!”
“因为它恨你。”柳念眉的银簪突然指向线轴,簪尖的蛇纹咬住根丝线,“这些丝线里的生魂,有一半是被百鬼幡原本的戾气炼化的,现在你用尸蚕丝抢了它的‘口粮’,它自然要反噬。”
黄麒麟突然扑向那艺人,用爪子按住他的手腕。线轴从他手中脱落,滚到戏台中央,露出里面藏着的东西——一卷泛黄的驴皮,上面用朱砂画着幅诡异的戏文,分上中下三折,分别写着“前世债”“今生劫”“来世偿”,画中人物的脸都是空白的,只在额角点着与皮影人相同的朱砂痣。
“是‘三生戏’的秘卷。”清漪的指尖抚过驴皮上的褶皱,那里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往生教的邪术,用三世人的生魂炼化影偶,观戏者看到的不是戏,是自己的三生因果,一旦入戏,魂魄就会被影偶勾走,替影偶里的残魂受劫。”
那艺人突然狂笑起来,笑声震得戏台的牛油烛剧烈摇晃:“你们破不了我的戏!影偶是前世的债,观戏者是今生的劫,我是勾连两世的阎王!”他猛地撕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胸口的符咒,符咒中央嵌着片发黑的指甲——是他儿子的指甲,“我用儿子的残魂做了‘三生戏’的阵眼,你们毁了影偶,他就永远投不了胎!”
李青的道袍骤然绷紧,后背的白梅印记突突跳动。他看着那艺人胸口的指甲,突然想起昨夜从影偶里滚出的乳牙——那也是个孩童的,齿缝里还卡着点糖渣,显然是死前刚吃过糖。
“你儿子……早就死了,对不对?”李青的声音发沉,桃木剑的青光映出那艺人瞬间煞白的脸,“往生教抓了他,逼你用‘三生戏’杀人,说杀够七七四十九个,就能让他活过来。可你心里清楚,他早就变成了影偶里的残魂,是不是?”
那艺人的瞳孔骤然收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哀鸣。戏台中央的线轴突然转动起来,自动操纵着散落的皮影人,在白布上演起出无声的戏:一个穿粗布衣的孩童被黑衣人抓走,扔进熬着驴皮的大锅里,孩童的父亲在一旁痛哭,却被黑衣人逼着拿起刻刀,将煮烂的驴皮刻成影偶……
“是你亲手刻的……”苏荣的眼眶泛红,药箱里的艾草突然无风自燃,青烟缭绕中,她看见影偶的驴皮里渗出细小的血珠,在白布上拼出个“爹”字,“你儿子的魂一直在影偶里,看着你用他的皮杀人,他在求你住手啊。”
那艺人突然瘫倒在地,用头猛撞戏台的木板,发出沉闷的响声:“我对不起他……我想让他活……我没想害那么多人……”他的指甲抠进木板,带出血痕,那些血痕竟与皮影戏台上的“引魂阵”纹路重合,“赵主教说……只要把开封的生魂都引到镜心殿,就能用镜光重铸肉身……我信了他的鬼话……”
黄麒麟突然对着线轴狂吠,项圈令牌的金光穿透驴皮卷,照亮了里面夹着的张字条,是赵玄阴的笔迹:“七月初七,用‘三生戏’最后的生魂喂饱百鬼幡,镜心殿的‘影主’就能借玉麒麟的血还魂,你儿子的残魂,可做影主的垫脚石。”
“他一直在骗你。”李青捡起字条,对着那艺人展开,“他要的不是生魂,是借你的‘三生戏’练出能承载他魂魄的‘影主’,你儿子的魂,不过是给影主凑数的养料。”
那艺人看着字条上的字,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扑向线轴,将头狠狠撞在线轴的棱角上。鲜血溅在白布上,与皮影戏的影痕融为一体,他最后望向那卷驴皮秘辛的眼神,充满了无尽的悔恨。
当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线轴突然自动炸开,无数尸蚕丝线在空中飘散,化作点点荧光。那些被影偶勾走的生魂从荧光中浮现,有穿锦缎的富商,有戏水的孩童,还有个穿粗布衣的小身影,正是老艺人的儿子。小身影对着父亲的尸体拜了三拜,又转向李青,递来半块啃过的糖糕——是他死前没吃完的,糖糕上的牙印,与影偶里的乳牙完全吻合。
“去吧,投个好胎。”李青对着小身影轻声道。白梅印记的光芒轻轻闪烁,护送着那些生魂朝着天光的方向飘去,消失在开封城的晨雾中。
苏荣将驴皮秘辛收进药箱,卷首的“三生戏”三个字在阳光下渐渐褪色,露出底下刻着的小字:“镜心殿影主,需玉麒麟三生魂饲之。”她的指尖微微发颤——赵玄阴要的,根本不是李青的命,是他三生的魂魄,要用这三生魂,在镜心殿造出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影主”,取代他成为玉麒麟的主脉。
柳念眉突然指着戏台的横梁,那里的灰尘中,残留着个模糊的影痕,形状与李青的影子分毫不差,只是影头处多了个小小的镜形印记。“他来过。”银簪的蛇纹顺着影痕游走,“赵玄阴昨晚就站在这里,看着老艺人演完了整场‘三生戏’,他在观察你的影相。”
云逍握紧腰间的百鬼幡碎片,碎片的红光与日俱增:“我们得加快速度了。他离造出‘影主’只剩七天,一旦影主成型,就算毁了镜心殿的镜子,也杀不了他。”
李青望着开封城渐渐苏醒的轮廓,道袍的白梅印记还在隐隐发烫。他知道,老艺人的“三生戏”只是赵玄阴计划的冰山一角,那卷驴皮秘辛里藏着的,不仅是往生教的邪术,更是玉麒麟血脉最深的秘密——三生魂魄,究竟与镜心殿的影主,有着怎样的联系?
黄麒麟突然对着洛阳的方向低吼,项圈令牌的金光在地上投出个模糊的镜影,镜中映出的不再是开封的街景,而是洛阳古墓的入口,入口处的兵马俑阵列,正对着南京的方向微微转动。
李青的眼神骤然凝重。他明白了,赵玄阴的布局远比想象中更大,从洛阳的兵马俑,到开封的“三生戏”,再到七日后的镜心殿,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同一个目标——借玉麒麟的三生魂,唤醒某个沉睡在镜中的恐怖存在。
而那存在的真面目,或许就藏在驴皮秘辛最深处,藏在那些被鲜血浸透的褶皱里,等待着被揭开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