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铁专营与医疗货币化,如同两条贪婪的巨蟒,紧紧缠绕在部落经济的躯干上,疯狂汲取着养分。神赐币在这种强制性需求的驱动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部落内部流转、沉淀、再流出。然而,一个致命的隐患,如同地下滋生的霉菌,开始悄然显现——钱贝贝和系统,为了维持这套体系的运转,尤其是支付“龙神之佑”的“运营成本”(龙奕煊虽不情愿,但力量消耗是实打实的)以及维持自身的存在感,仍在持续地向部落投放新的神赐币。
一方面,是货币总量的持续增加。
另一方面,却是物资生产的相对停滞,甚至在萎缩。
为了支付日益高昂的医疗、盐铁费用,以及偿还因此产生的高息借贷,大量劳动力被迫从耕作、狩猎、制作等生产性活动中脱离出来,转而去寻找任何能快速获取神赐币的途径——比如为迅的商队充当廉价劳力,或是从事一些短平快却对整体物资增长无益的零散工作。岩的田地算是管理得最好的,但他也发现,愿意被他雇佣来帮忙耕作、且只要求合理报酬的人越来越难找了,因为大家都急着要现钱去购买“生存许可证”。
此消彼长之下,市场上流通的神赐币越来越多,而可供交换的实物商品——粮食、肉食、兽皮、陶器等的增长速度,却远远跟不上。
供需失衡的苗头,最初出现在非生存必需,但改善生活品质的物品上。
一块过去只需要几枚神赐币就能换到的、质地不错的兽皮,价格悄然上涨了一倍。一个做工尚可的陶罐,也变得比以前昂贵。负责部落内部物资调配的长老们最先察觉到异常,他们用于公共分配和储备的物资,在以更快的速度消耗,而补充出出的神赐币,能换回的东西却似乎在减少。
很快,这股涨价的风潮,如同瘟疫般蔓延到了基础生活物资。
粮食的价格开始波动上行。虽然涨幅暂时不大,但那种稳步上升的趋势,让所有需要购买粮食(尤其是那些土地不足或破产后失去土地的家庭)的族人感到了切肤之痛。他们发现,昨天还能换到一捧粟米的神赐币,今天可能就只能换到半捧多了。
“怎么回事?粮食怎么也贵了?”
“我这点钱,买了盐之后,剩下的连让孩子吃饱都不够了!”
“肯定是那些商人搞的鬼!特别是迅!”
市场里弥漫着焦虑与抱怨。人们攥着似乎越来越“不值钱”的神赐币,看着摊位后面同样面露难色、却不得不提高售价以弥补自身成本上升的农人和猎户,一种无形的恐慌在滋生。
迅的商队敏锐地嗅到了机会。他开始有意识地囤积粮食和各类生活物资,减缓出货速度,等待价格进一步攀升。他的财富在账面上继续膨胀,但他也开始将部分神赐币兑换成更保值的实物,比如优质的兽皮、罕见的矿石,甚至开始暗中接触其他部落,寻找可能的退路或新的财富载体。他意识到,本部落的神赐币体系,似乎开始变得不那么可靠了。
岩站在自己的田埂上,看着手中几枚原本计划用于交换一些新种子的神赐币,眉头紧锁。他刚刚去市场转了一圈,发现种子的价格也上涨了。他对于价值的变动有着近乎本能的敏感。
“珠子……好像没那么‘硬’了。”他喃喃自语。他不太理解“通货膨胀”这个概念,但他清楚地感觉到,同样数量的神赐币,能换到的东西在变少。这让他更加坚定了囤积实物的决心,他将收获的粮食大部分储存起来,只拿出少量换取必需的神赐币,以支付盐铁和最低限度的“神佑”费用。
钱贝贝通过系统光屏,清晰地看到了代表“一般物价水平”的曲线开始缓慢但坚定地抬头。系统反馈的能量流中,除了“欲望”、“痛苦”之外,新增了“不确定性”和“贬值恐惧”的成分。
“货币超发,物资短缺……经典的通胀模型。”她佛系地分析着,但心底那根弦绷得更紧了。通货膨胀如同一剂慢性毒药,它会侵蚀货币的信誉,最终可能导致整个体系的崩溃。这比她之前制造的“定向爆破”(让特定人群破产)更加不可控。
龙奕煊对“货币贬值”的感受远不如钱贝贝深刻。龙族的财富观建立在亘古不变的贵金属和能量结晶上,凡俗的物价波动在他看来如同尘埃起舞。
“这些东西的价值,本就虚幻。”他慵懒地评价道,“唯有本源力量,方是永恒。贝贝,你若担心,本尊宝库中的金砂,随便一粒,也够你这部落吃用许久。”他依旧试图用他的方式提供“安全感”。
然而,这一次,钱贝贝摇了摇头。
“不一样。金砂进入流通,如果物资跟不上,只会加剧通胀。”她下意识地用起了原来世界的经济学术语,虽然知道龙奕煊听不懂,但这能帮助她理清思路。
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没有发布新任务,但光屏上闪烁的数据似乎在催促她采取行动,维持“经济活力”——或许,在系统看来,哪怕是扭曲的、带着通胀的“活力”,也比停滞要好。
鸠在黑暗中,露出了近乎狰狞的笑容。物价的上涨,印证了他关于“外来之物必生祸端”的预言。
“看吧!祖灵开始收回恩赐了!那些珠子正在变得和沙子一样无用!”他对着身边聚集的、面色惶惑的追随者们低吼,“他们用珠子夺走我们的健康,夺走我们的盐和铁,现在,连我们用珠子换来的食物也要夺走!我们必须团结起来,找回我们自己的路!”
通货膨胀的苗头,如同投入滚油中的水滴,让本已极度紧张的部落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信任在流失,恐惧在蔓延,而赖以生存的货币本身,也开始显露出它狰狞的一面。所有人都隐约感觉到,脚下的大地,正在变得松动。一场更大的经济地震,或许就在不远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