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康河笼罩在晨雾中，图书馆的灯光在凌晨五点亮起。陆沐阳推开东亚研究区的木门时，发现窗台积着薄霜。他呵出白气，在惯常的角落坐下，笔记本电脑启动的光映亮桌角——那里刻着新添的日期1.15，是沈念考研前夜。
视频请求在晚上九点准时弹出。沈念那边的背景是清晨六点的自习室，晨光透过蒙尘的玻璃窗，在她摊开的政治真题上投下几何光斑。雾好大。她对着镜头哈气，白雾模糊了像素点。
这边也是。他调整镜头，康河的晨雾正从窗缝渗入，与暖气交融成氤氲的屏障。镜头扫过桌面的咖啡杯时，她忽然停顿：又喝黑咖啡？
陆沐阳下意识遮住杯沿的棕渍。这个动作让两人都想起大四写毕业论文时，她总往他的黑咖啡里偷加方糖。考前别熬夜。她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讨论模拟题时，他注意到她右手虎口结着创可贴——是长期握笔磨出的茧。这个发现让他讲解错题时走了神，在稿纸上画下第三个错误的积分符号。手疼吗？他忽然问。
视频那端沉默片刻，镜头转向窗外的晨跑队伍。奶奶缝了笔套。她转回脸时，眼角有细碎的笑纹，像你当年做的那个。
这句话让空气突然凝固。大二冬天，他确实用实验室的硅胶管给她做过笔套，当时她笑着说像医用固定器。回忆像晨雾般弥漫开来，直到图书馆的钟声敲响七下。
最后一周，他切换屏幕上的倒计时软件，按计划复习就好。
数字在跳动：167:23:05。她忽然凑近镜头：你算错时差了，现在应该是166小时。
这个纠正让他耳根发烫。为掩饰尴尬，他点开共享文档，红色批注密密麻麻如血管脉络。在政治经济学板块，他新添了批注：此处与当前政策联动，可结合二十大报告。墨色新鲜，是昨夜熬到凌晨的痕迹。
深夜十一点，邮箱提示音惊醒了打盹的沈念。陆沐阳发来压缩包，解压后是手写笔记的照片——从微积分到宏微观经济，重点用彩色便签分类标注。最后附着一张康河日落，桥洞下用石子摆着。
睡不着？她回复。
正好整理资料。他秒回，发来茶杯照片，杯底沉着几颗枸杞——是她上周寄的养生茶包。
考研前夜，剑桥下起冻雨。视频接通时，沈念正在考场附近酒店检查文具。陆沐阳那边是下午四点，他坐在空荡的实验室，背后白板上写满公式。别紧张。他声音通过电流有些失真，就像我们平时模拟考。
她点头，镜头扫过床头柜上的透明文件袋。袋角贴着他寄的剑桥盾徽贴纸，已经有些卷边。明天这个时候，她轻声说，就结束了。
考完别对答案。他忽然严肃，直接去喝芋圆奶茶，你常点的那家。
这个叮嘱让她鼻尖发酸。大四每个期末考后，他总会准时出现，递上杯三分糖的芋圆奶茶。
考试当天的晨光格外刺眼。沈念走进考场时，手机震动。是陆沐阳发来的康河晨雾照片，雾气中图书馆尖顶若隐若现。配文只有两个字：正常发挥。
交卷铃响时，伦敦正好迎来黄昏。她开机收到十几条消息，最后是实验室的实时监控截图——他趴在桌上睡着了，手边摊着写满公式的稿纸，窗外的晚霞给白大褂镀上金边。
题都会。她发出简讯。
五分钟后，收到一张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的照片。他站在康桥上，围巾被风吹起一角。消息滞后三分钟传来：图书馆惯例，庆祝考试结束。
这个冬天，因为错位的晨昏、共享的倒计时和未说出口的牵挂，让一场考试变成双人舞。当沈念走出考场，看见晚霞漫过教学楼玻璃幕墙，忽然觉得八千公里外的夜色，正笼罩着同样的期待。
而他们的故事，正在晨光与夜色的对话中，悄悄翻向充满可能的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