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的倒台,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朝堂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吏部尚书之位空悬,其门下官员或遭清洗,或惶惶不可终日,或急于改换门庭。
瑞王一系势力遭受重创,一时间风声鹤唳。
然而,时清渊被罚“闭门思过”的府邸,却并非一片死寂。
他看似深居简出,实则暗流涌动。
心腹幕僚穿梭于暗门之间,加密的信件通过特殊渠道飞向各地。
他迅速提拔了几名埋藏更深的、背景清白的官员,填补了部分权力真空,并以更隐蔽的方式,安抚、重组着受创的派系。
赏赐、承诺、乃至一些见不得光的把柄,被巧妙地运用起来。
这番动作,既展现了他经营多年的深厚根基与惊人韧性,也透露出他绝不会坐以待毙的决心。
靖王府内,那日治疗中双腿瞬间的自主发力,如同一点星火,落在了时清屿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原上。
再次进行站立训练时,他不再像之前那般全然的抗拒与绝望,而是多了一份沉默的专注。
他依循着露柚凝的指引,努力捕捉、放大那微弱的力量感应。
进展依旧缓慢,痛苦依旧存在,但希望,已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幻影。
疼痛间隙,他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落在露柚凝身上。
她或是专注地调整站立架的角度,或是记录着他的反应,神情冷静,眉眼间不见丝毫被外界风波影响的痕迹。
他想起那日无意中听到的丫鬟对话,想知道她是如何不动声色地逆转流言?如何找到了连他都觉得棘手的军械案证据?
是依靠了将军府的势力吗?
一股复杂的情绪,混合着震惊、不解,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钦佩,悄然滋生。
思绪不由飘回皇兄那日的训斥——“你是一国亲王,大靖的战神,行事岂能如此冲动儿戏!”、“若还想站起来,就该知道该找谁!”
字字句句,如今回想起来,如同烧红的针,刺得他坐立难安。
他当初为何就那般笃定是她的错?仅凭一枚来路不明的玉扣?还是市井那些刻意散播的流言?
他似乎……从未给过她解释的机会,便直接定了她的罪。
囚禁、斥责……自己当初对她做的那些事,如今想来,何止是冲动,简直是……混账!
一股迟来的、尖锐的悔意,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带来阵阵窒息的痛楚。
他意识到,自己在对待露柚凝的事情上,似乎总是轻易地失去理智,被愤怒和猜忌蒙蔽双眼。
那份因她与时清渊“亲近”而产生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嫉妒,更是让他做出了无数愚蠢的决定。
然而,骄傲如同坚冰,依旧冻结着他的喉咙。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哪怕是问一句“外面的风波……你可还应付得来?”,最终却化作了更深的沉默,甚至在她递过药碗时,习惯性地刺了一句:“这般苦药,莫不是你想借此报复本王?”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
他看到露柚凝动作微微一顿,随即抬眸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了然。仿佛在说:看,你还是如此没有长进。
这一刻,时清屿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深不见底。
他的悔意与试图靠近的触角,在她那彻底的、冰封的平静面前,显得如此可笑与苍白。
内心的拉锯战,比腿上的康复训练,更加煎熬。
而在瑞王府那间隔绝窥探的密室内,一场更隐蔽、也更致命的阴谋,正在酝酿。
“时清屿的腿,竟真有好转的迹象……”瑞王指尖敲打着桌面,眼神阴鸷,“露柚凝此女,既然拉拢不成,那就留不得了。她活着,便是时清屿最大的助力,也是本王心头大患。”
他看向下首一名身着不起眼内监服饰、面容普通的中年人:“宫里,都安排好了吗?”
那内监压低声音:“王爷放心。雀鸟已成功接近目标,只需一个合适的时机。”
“很好。”瑞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亲爱的皇兄,既然你执意要偏袒于时清屿,执意要和我作对,那就别怪皇弟给你的后宫……找一些麻烦了。
“王爷,此举会不会太冒险了些?那毕竟是皇嗣……”内监有些发怵。
“皇嗣又如何?既然早晚都要除,不如让他的死,来铺本王的路”
内监不敢再多嘴了。
“记住,要慢火炖汤,不着痕迹。本王要让他们,在自以为安全的时候,迎来致命一击。”时清渊眼神凛冽。
“是”
朝堂势力在明面上重新洗牌,暗地里的杀机却已悄然转向了更高的目标。
而靖王府内,一颗被煎熬啃噬的心,在骄傲与醒悟之间痛苦挣扎,尚未找到出口。
风暴的气息,已然改变了方向,凝聚于皇城上空,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将是波及更广、更为酷烈的电闪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