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豆腐摊前的晨光
凌晨三点的菜市场，腥气与泥土味混着水汽漫在空气里。林玥踩着露水往里走，远远就看见昏黄路灯下的豆腐摊——竹架支着白布篷，木案上码着嫩白的豆腐，像一块块浸在月光里的玉。
“来啦？”卖豆腐的张大爷正弯腰搬豆浆桶，竹编的围裙沾着湿痕，“比我孙女儿还早，这丫头总说‘爷爷的豆腐香得能勾魂’。”他手里的木勺在桶沿敲了敲，“尝尝？刚磨的浆，热乎着呢。”
林玥接过粗瓷碗，豆浆的热气扑在脸上，混着淡淡的豆香。她忽然想起老周师傅的搪瓷缸，想起那些藏在烟火里的温度。
“您这豆子，磨得真细。”林玥看着石磨慢悠悠转着，磨盘缝里渗出的豆糊像奶油似的往下淌。
张大爷直起腰，捶了捶后背：“得用井水浸六个钟头，磨三遍才出这味儿。”他指了指旁边的竹筐，“前儿个有个娃娃说‘爷爷的豆腐像’，非要把他的漫画书押在这儿，换块嫩豆腐。”筐里果然躺着本卷了角的漫画，旁边压着块没吃完的豆腐，上面还留着小小的牙印。
这时，几个穿校服的学生跑过来，熟门熟路地往摊前的竹凳上坐：“张爷爷，照旧！两块豆腐，加辣油！”他们是附近中学的住校生，每天来这儿吃早点。其中一个扎马尾的姑娘掏出保温盒：“我妈让给您带的腌菜，说配豆腐绝了。”
张大爷笑着接过，往她们碗里舀豆腐脑：“就你妈会吃，这腌菜配热豆腐，赛过活神仙。”他手一抖，辣油瓶歪了，红油溅在木案上，他赶紧用抹布擦，“看我这手，越老越抖。”
“爷爷，我帮您！”马尾姑娘抢过抹布，动作麻利得像模像样，“我爸说，等我考上师范，就来帮您看摊，学磨豆腐。”
张大爷眼睛一亮：“好啊！这石磨可有年头了，比你爸岁数都大，得有人接着转。”他摸出个小布包，里面是磨得发亮的铜钥匙，“这是开磨盘锁的，先给你存着。”
林玥看着石磨转啊转，豆浆的香气混着学生们的笑闹声漫开，忽然觉得这场景比首映礼的聚光灯更动人。她掏出那只哨子，轻轻放在木案一角，晨光正顺着布篷的缝隙钻进来，在哨身上镀了层金边。
“这哨子……”张大爷拿起哨子看了看，“像我年轻时在铁路道口见的那种，一吹，火车就慢下来了。”
“是位老师傅送的，”林玥说，“他说，世上的故事得有人接着听。”
张大爷把哨子放回案上，往林玥碗里又添了勺糖：“那你算来对地方了。我这摊前啊，故事比豆腐还多——前儿个有个拾荒的大爷，用空瓶子换了块豆腐，说要给流浪狗做窝；还有个小伙子，在这儿给姑娘写了三年情书，最后把婚书贴在了篷布上……”
石磨转得更欢了，豆浆的热气氤氲着，把晨光都染成了奶白色。林玥望着木案上的哨子，忽然明白，所谓传承，从不是惊天动地的誓言，就是这石磨转了又转，豆腐卖了又卖，在烟火气里，把日子过成了故事。
“下一站，”林玥对着刚赶来的林溪笑了笑，“去看看那个用空瓶子换豆腐的大爷吧？听说他捡的瓶子，能堆成座小山呢。”
晨光里，竹篷下的豆腐摊像个温暖的标点，圈住了一整个清晨的热闹。有些光亮，确实从来都在烟火里，不耀眼，却熨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