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落叶信
入秋后,档案馆的参观者渐渐多了起来。林溪常在闭馆后留下,整理那些被塞进“记忆收集箱”的纸条——有人画了歪歪扭扭的音符,旁注“这是我孙子弹错的第一个音”;有人写下地址,说“愿意把家里的旧钢琴捐来,它总在雨天发出奇怪的颤音”;还有张泛黄的乐谱,页脚用铅笔写着“2018年冬,和她在琴房冻得跺脚才弹对的那段”。
这天傍晚,她正对着一张画着月亮的素描发呆,陈曼拿着个信封走进来:“刚收到的,没有寄件人,只写了‘给月光回廊’。”
信封是牛皮纸的,边缘磨得毛边,里面没有信,只有片干枯的银杏叶,叶脉上用银色马克笔写着行小字:“想看看那把吉他现在的弦还准不准。”
林溪心里一动,走到展馆中央的玻璃柜前。那把林玥捐的吉他就躺在里面,弦上还缠着当年未拆完的胶布,是某次直播时不小心弄断后临时修补的痕迹。她忽然想起林玥说过,“吉他最记仇,你对它好不好,一弹就知道”。
“要不要试试?”陈曼忽然说,“我跟文物修复师沟通过,只要不用力过猛,轻轻拨一下没事的。”
林溪犹豫了一下,戴上白手套,指尖轻轻落在最粗的那根弦上。“咚——”一声闷响,不像音乐,倒像一声叹息,在安静的展馆里荡开。她赶紧收回手,却见吉他共鸣箱里飘出片小小的纸卷,像是早就藏在里面的。
展开来,是林玥的字迹,比便签上的更潦草些:“如果有人看到这个,说明这把吉他还没被嫌弃。其实那天直播结束,我偷偷调了弦,故意让它有点不准——这样就算以后没人弹,它自己也能记得‘不完美’的样子。”
纸卷末尾画着个简笔画的笑脸,旁边歪歪扭扭写着“赠林溪:下次拍落叶,逆光拍,叶脉会像金线”。
林溪捏着那片银杏叶,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晚上,林玥在直播里说“最好的和弦是错音里的真心”时,窗外正飘着当年的第一片银杏叶。她当时举着相机,确实没抓好角度,把落叶拍成了模糊的光斑。
“明天贴出去吧。”她对陈曼说,“就贴在吉他柜旁边,再放个调音器——告诉大家,随时可以来试试。”
第二天一早,林溪刚把银杏叶和纸条贴好,就见个背着吉他包的老人站在柜前,头发花白,手指关节有些变形。他看到那张纸条时,忽然笑了,从包里拿出把旧吉他,说:“我年轻时也总故意调错弦,让我老伴儿笑我‘连吉他都不如’。”
他坐在展馆的长椅上,抱着自己的吉他,轻轻拨了个音。那声音和玻璃柜里的吉他发出的“闷响”奇妙地合在了一起,像跨越时空的应答。
林溪举起相机,这次她记得“逆光”的叮嘱,让晨光透过银杏叶的缝隙落在老人的指节上,落在那把旧吉他的弦上。取景框里,老人的侧脸和玻璃柜里林玥的照片重叠在一起,都带着点“不完美”的温柔。
落叶从档案馆的天窗飘进来,落在收集箱里,盖住了那些新写的纸条。林溪忽然觉得,所谓“时光”从来不是一条直线,它更像棵树,那些看似散落的记忆是枝叶,而藏在深处的、未曾言说的心意,才是让树常青的根。
就像此刻,老人弹起的旋律里,分明混着三年前林玥直播时弹错的那段和弦,却比任何完美的乐章都让人觉得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