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子敲过三更的余音还在寨墙间回荡,带着夜露的湿冷钻进窗缝。
陆子墨正将锈蚀样本往信封里收,指腹刚碰到信封边缘,
窗棂突然发出细不可闻的震颤,那不是风刮的,
是金属共振特有的“嗡嗡”声和上次青铜残片感应到古神节点时一模一样。
“墨哥!”
急促的脚步声撞破夜色,赵小七的脑袋先从门缝里挤进来,
额前碎发全被冷汗黏成一绺,裤脚还沾着寨北的黑泥,
显然是连滚带爬冲过来的,右手攥着半块边缘带新鲜锈渣的碎铜片,
递过来时手还在抖:
“寨北!寨北的拒马桩在抖!
刚才我摸了一把,桩子上的青铜皮都软了,一捏就掉渣!”
陆子墨霍然起身,木椅腿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吱呀”声。
他抓起案头的青铜目镜扣在眼上,视网膜瞬间亮起系统界面:
三簇刺眼的红色光点正从北、西、东三个方向向寨心收缩,
中心点的“铸造坊”字样闪烁不停,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屏幕上。
“苏晚晴!”
他冲窗外喊,声音里压着没出鞘的锋刃,
“去机房启动备用电源,把《墨子非攻卷》的数据流导进阵眼!
小七,带三队人守西墙,让老周把锻造炉温度提到最高,
因为锈蚀怕高温,能拖一时是一时!”
话音未落,寨外突然爆发出金属撕裂的尖啸,
像无数把钝锯子同时啃噬青铜。
陆子墨跃上了望塔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
西北方的芦苇荡翻涌如黑潮,无数筷子粗的锈蚀触须从地底下钻出来,
泛着油亮的黑,顶端还滴着黏腻的液体。
它们爬过夯土时“滋滋”冒白烟,留下蚯蚓状的锈痕;
缠上青铜拒马时,“咔吧”一声就咬下一块铜皮,
那些铜皮落地瞬间就化成了红褐色的粉末。
“阴阳非攻阵,启动。”
他对着腕间的青铜护腕低语。
机械提示音刚在耳畔响起,铸造坊方向就传来“嗡”的长鸣。
陆子墨转头望去,只见机房里的苏晚晴正对着布满磨损铜钉的控制台快速敲击,
指腹磨得发红。
老旧的数据流接口接触不良,她咬着牙用铜钳夹住接口狠狠扭动,
贴在控制台中央的《墨子非攻卷》残页亮起蓝光,顺着纹路爬满整个屏幕:
“还差最后一组参数......”
话音刚落,蓝光突然暴涨,铸造坊的铜制阵眼终于被激活。
寨墙外围的十二座青铜齿轮同时转动,“咔嗒咔嗒”的咬合声传遍全寨。
陆子墨看见淡金色的太极纹路从地底浮出,黑白两色的光流像两条活蛇在半空缠绕,
最外层是墨卷里的“非攻”符纹,内层是苏晚晴铸铜时融入的阴阳鱼,
层层叠叠织成半透明的光茧。
锈蚀触须撞上来的瞬间,光幕泛起涟漪,像热油泼进冷水般“滋滋”作响,
触须顶端瞬间焦黑,蜷成一团掉落。
“有效!”
赵小七在塔下举着火把蹦起来,火光映得他脸上的灰迹忽明忽暗,
手里的洛阳铲还在不自觉地攥紧。
但下一秒,他的欢呼就卡在喉咙里。
光幕边缘开始泛黑,原本清澈的光流中渗出蛛网状的锈斑,
像墨汁滴进清水里般迅速蔓延。
“墨哥!那东西在啃阵眼!”
赵小七的声音发颤,指着西墙方向,
那里的光茧已经薄得能看见外面扭动的触须。
陆子墨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没察觉。
系统界面疯狂跳红:
【警告!古神清理程序正在逆向解析阵法结构!】
他猛地想起今早陈茹仕捏着锈渣说“里面有字”,
想起案头那封带着锈味的信,
原来信上“你所守护的或许是毁灭的开端”这句话不是空谈,
对方等的就是他启动改良阵法的这一刻,好借着数据流反向追踪阵眼弱点!
“有问题!”
尖锐的女声从身后炸开。
陆子墨转头,正看见陈茹仕扶着了望塔的木栏,
额角渗着血珠,原本清亮的眼睛此刻泛着金属特有的冷光。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的青铜坠子,
那坠子是她用家传模具铸的,刻着和苏晚晴家相似的纹路:
“它们在喊我......喊我去铸造坊。”
她突然打了个寒颤,
“此外还有人混进来了!不是触须,是带着锈味的人!”
话音未落,铸造坊方向传来“轰”的一声闷响。
陆子墨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只见铸造坊的木门被撞开,
一个穿着灰布短打的男人踉跄着冲出来,左手攥着半块浑天仪残片,
右手腕上缠着蠕动的黑锈,也就是三天前从洛阳来的铜匠老张,说是要帮着修风箱的。
“张叔!你咋......”
赵小七瞪圆眼睛,刚要往下冲就被陆子墨拽住。
“别靠近他!”
陆子墨纵身跃下了望塔,靴跟在青石板上溅出火星。
可还是晚了!老张突然仰头嘶吼,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摩擦着转动:
“神要收回错误!神要收回......”
他的脖子上的皮肤先开始剥落,露出下面泛着锈色的肌肉,
黑红色的锈蚀孢子从伤口里“噗”地喷出来,
沾到旁边的木柴,木柴瞬间就烂成了黑泥。
“锻造炉!”
周铁山的怒吼震得房梁落灰。
陆子墨转头,看见这位跟着他爹打天下的老工匠抄着烧红的铁钳冲过来,
钳口还沾着淬火的火星,因为他刚才还在给新铸的青铜弩调弦,
听见动静就拎着家伙跑来了。
老周最见不得“锈东西毁寨子”,当年陆子墨爹临终前,
就是把照看熔炉的事交给他的。
“这些鬼东西要吞了火源!没了炉,咱们拿什么铸新阵眼?”
周铁山冲过去时,裤脚已经被孢子腐蚀出洞,冒着青烟,
他却像没看见似的,抄起墙角的桐油桶就往炉口泼。
“老周!别泼!”
苏晚晴从机房方向跑来,发辫散开一半,发梢沾着铜屑,
“那孢子沾到火会爆——”
爆炸声比她的话音快了半拍。
陆子墨被气浪掀得撞在墙上,眼前发黑的一瞬,看见周铁山的身影在火光中一闪。
周铁山死死抱着已经不成人形的老张,一步步退向沸腾的熔炉,
浑浊的眼睛看向陆子墨,扯出个笑:
“墨小子,当年你爹把熔炉交我时说啥忘了?
守好炉子就是守寨子!替老子看看,这鬼东西到底是啥!”
说完,他抱着老张纵身跳进熔炉。
钢水沸腾的轰鸣里,最后传来的是老周没说完的嘶吼:
“烧干净......都烧干净......”
火光渐弱时,陆子墨蹲在熔炉前,戴着手套的手捡起一块凝固的钢渣。
手套挡不住余温,烫得他指节发白,却死死攥着不肯放,
因为钢渣上还沾着老周粗布短打的烧痕,他突然想起昨天傍晚,
老周还拉着他看新铸的青铜齿轮:
“墨小子,这纹路比你爹当年铸的还细,以后守寨就靠你们了......”
喉咙突然堵得发慌,他用力咬着牙,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这里有东西。”
陈茹仕蹲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钢渣上的锈迹,突然紧皱眉头。
她的青铜坠子在掌心发烫,烫得像块烙铁:
“里面有图腾,和洛阳废墟里的一样。”
陆子墨凑过去,借着赵小七举的火把看清楚,
钢渣中央嵌着个扭曲的标志,是净化局的飞镰图腾。
他猛地想起三年前在洛阳旧城的废墟里,见过一模一样的图腾,
旁边全是被锈蚀啃烂的青铜设备。
“净化局不是号称‘清除锈蚀’吗?怎么会和古神清理程序扯在一起?”
他捏紧钢渣,系统界面突然闪过一行模糊的乱码,
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干扰,转瞬就消失了。
“它们在说......归零......重启......”
陈茹仕突然开口,声音发颤,
“结晶里有很多声音,都在说‘文明清空指令’。”
寨墙那边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陆子墨抬头,看见最后一缕太极光流被锈蚀吞噬,
西墙的青铜齿轮停转了,露出外面密密麻麻的触须,像等待扑食的蛇群。
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晨雾里飘来炊烟气,却压不住空气里越来越浓的锈味。
苏晚晴走过来,手里捧着周铁山的铁钳,钳柄上还沾着没擦净的钢水和锈渣。
她蹲了下来,指尖碰了碰陆子墨手里的钢渣,
突然“咦”了一声:
“你看这里。”
陆子墨凑近,才发现钢渣的裂缝里,有极细的青铜纹路在发光,像活物般流动着。
他刚用指尖碰了一下,钢渣突然发烫,手腕上的青铜护腕也跟着震动起来,
脑海里闪过一段模糊的画面:
一座全是青铜齿轮的城池,天空飘着和白无常幡旗一样的黑色旗帜,
城墙上刻着大大的“非攻”二字,却被锈蚀啃得只剩轮廓。
远处传来青铜钟的清响,是寨门的晨钟。
陈茹仕颈间的青铜坠子突然发烫,她猛地拽下坠子,
坠子在她掌心烙下一个浅浅的纹路。
她猛地攥紧手,看向陆子墨:
“墨哥,这纹路......我爷爷的笔记里画过,说是‘守界人’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