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谷,地如其名,形如饿狼张口,两侧山崖陡峭,怪石嶙峋,谷道狭窄蜿蜒,最宽处仅容三马并行。午后的阳光被高耸的崖壁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大片令人不安的阴影,谷内空气凝滞,弥漫着一股土腥和隐隐的牲口粪便气味。
萧玄如同蛰伏的猎豹,隐身于谷壁上一处天然形成的石窟内,目光冰冷地俯瞰着下方缓缓行进的叛军粮队。长长的车队如同臃肿的蜈蚣,满载着粮袋的骡马车辙深深陷入泥土,压得吱呀作响。数百名叛军士卒散布前后,大多显得懒散疲惫,呵斥着民夫,唯有队伍中段那三十余名身着叛军号服、却行动矫健、眼神锐利、腰间佩着统一制式弯刀的“客卿”,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如同鹤立鸡群。
一切,都与红蝎提供的情报完全吻合。
墨九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入石窟,低声道:“主公,暗哨已清除。谷口、谷尾伏兵均已就位。涧州佯动的骑兵已与秃鹰发前哨接触,叛军主营方向确有骚动。”
萧玄微微颔首,最后确认了一遍行动计划。红蝎的地图精准得可怕,甚至连哪块岩石后可以藏几个人都标注得清清楚楚。这份“诚意”,确实为他省去了大量麻烦,但也让他心中的警惕提到了最高。
她到底想干什么?
时间不容他多想。粮队的前锋已经快要走出伏击圈。
萧玄缓缓举起右手,猛地向下一挥!
“咻——啪!”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射入谷地上空!
杀声骤起!
峡谷两侧的山崖上,仿佛瞬间长出了无数黑色的利刺!早已蓄势待发的“隐麟”精锐弓弩齐发,淬毒的弩箭如同死亡的暴雨,精准地泼向下方毫无防备的叛军!
尤其是那三十名北齐“客卿”,更是受到了重点照顾!超过半数的弩箭都朝着他们覆盖而去!
惨叫声、骡马惊嘶声、中箭倒地的闷响声瞬间打破了山谷的寂静!叛军顿时大乱,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撞,寻找掩体。
“敌袭!结阵!结阵!”那名叛军头目声嘶力竭地大吼,却被一支不知从哪射来的弩箭贯穿了咽喉,嗬嗬倒地。
那三十名北齐客卿确实悍勇,遭遇突袭虽惊不乱,迅速背靠背结成一个小型圆阵,弯刀舞动,竟然格挡开了大部分箭矢,只有三五人受伤倒地!
“杀下去!一个不留!”萧玄冷喝一声,手持长枪,率先从石窟中跃出,如同苍鹰搏兔,直扑那群北齐客卿!
“隐麟”精锐纷纷抽出兵刃,如同猛虎下山,从各个埋伏点冲杀而下,与陷入混乱的叛军绞杀在一起。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萧玄的目标明确无比——那队北齐人!他要亲手撕开这群伪装者的面具,看看红蝎到底玩的什么把戏!
枪出如龙!带着积郁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意,直刺圆阵核心!
那北齐客卿头领显然也是个高手,弯刀一横,精准地格挡住枪尖,火星四溅!两人瞬间交手十余招,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你们是谁的人?慕容彦?还是红蝎?”萧玄枪势如狂风暴雨,厉声喝问。
那客卿头领脸色狰狞,却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只是拼命抵挡,刀法诡异狠辣,招招搏命。
周围的“隐麟”队员也与其余北齐客卿和叛军残兵厮杀在一起。虽然遭遇抵抗,但凭借突袭优势和精准配合,依然迅速占据上风。不断有叛军和北齐客卿被砍倒,粮车被点燃,浓烟滚滚升起,谷内火光冲天。
眼看就要将这支粮队彻底歼灭——
突然!
谷地入口方向,传来一阵沉闷如雷、却又极其迅捷的马蹄声!那声音密集而整齐,绝非散兵游勇,而是大规模的精锐骑兵!并且来的速度,远超预计!
几乎是同时,谷地另一端也传来了同样的马蹄声和喊杀声!
“援军!是我们的援军!”一名被砍伤在地的北齐客卿突然用生硬的汉语嘶声大喊,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你们中计了!哈哈……”
萧玄心中一沉!猛地一枪逼退眼前的对手,跃上一辆燃烧的粮车向谷口望去!
只见尘土漫天,黑压压的骑兵洪流正如同钢铁潮水般涌入狭窄的谷口!看旗号,竟然是秃鹰发麾下最精锐的“苍狼骑”!人数至少超过两千!而谷尾方向,同样出现了大量的叛军骑兵!
怎么可能?!涧州佯动的部队明明已经吸引了秃鹰发主力的注意!这些精锐骑兵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而且还来得如此之快!
除非……除非秃鹰发早就料到了这次袭击!或者……有人提前通风报信!
萧玄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彻骨,猛地扭头望向峡谷一侧最高的那座山丘。
只见那山丘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二十余骑身影。为首一骑,红黑劲装,蝎纹面具在火光烟尘的映照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不是红蝎又是谁?!
她果然在!就在那里,静静地伫立在山丘上,如同看戏一般,俯瞰着谷地内惨烈的厮杀和即将形成的合围!她的身影在烟尘中若隐若现,看不真切表情,但那份隔岸观火的冷漠,却清晰地穿透了距离,刺痛了萧玄的眼睛。
根本没有所谓的“被佯动牵制”!这一切,根本就是个局!一个利用他急于断敌粮草的心理,将他和他最精锐的“隐麟”部队引入绝地的杀局!红蝎提供的地图和情报,就是最香甜的诱饵!
而那三十名北齐客卿,恐怕根本就是弃子!是用来拖延时间、消耗他们力量的炮灰!
“红蝎——!”萧玄发出一声压抑着极致愤怒的低吼,声音却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和喊杀声中。
谷地内,“隐麟”部队瞬间陷入了绝境!前有强敌,后有堵截,两侧是高耸的崖壁!他们被数量远超己方的叛军精锐骑兵,牢牢包围在了这狭窄的死亡谷地之中!
功亏一篑!
焚毁粮草的成功近在咫尺,却转眼变成了自投罗网的灭亡之局!
“结圆阵!向谷口方向突围!”萧玄压下心中的滔天怒火,声音嘶哑却依旧冷静地下令。越是绝境,越不能乱!
“隐麟”精锐迅速放弃追杀残敌,收缩队形,背靠背组成防御阵型,试图向着谷口方向那看似唯一的生路拼死突围。
然而,秃鹰发的苍狼骑根本不给他们机会!铁蹄践踏,长矛如林,如同巨大的磨盘,狠狠碾压而来!瞬间就将“隐麟”的阵型冲击得摇摇欲坠!
鲜血飞溅,残肢断臂四处抛飞。每时每刻都有“隐麟”队员倒下。
萧玄双目赤红,长枪狂舞,如同疯魔,每一击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试图杀出一条血路!枪影过处,人仰马翻,叛军骑兵竟无一合之敌!但个人的勇武,在军队的洪流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他身上的软甲早已被鲜血浸透,有自己的,更多的是敌人的。
山丘之上,红蝎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冷漠地注视着下方惨烈的围杀,仿佛在欣赏一出与她无关的戏剧。她甚至微微抬起了手,似乎在做着什么手势。
谷地中的叛军骑兵攻势变得更加有层次,更加凶猛,显然有人在统一指挥调度!
是她!一定是她在暗中指挥!
萧玄猛地格开一支刺来的长矛,反手将一名叛军骑兵挑落马下,溅起的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奋力抹去脸上的血污,再次望向那座山丘。
恰在此时,一阵山风吹过,稍稍拂散了弥漫的烟尘。
他清晰地看到,山丘上的红蝎,缓缓抬起手,将指尖放在她那蝎纹面具的唇边,做了一个极其轻微、却充满挑衅和嘲弄的——
飞吻动作。
随即,她勒转马头,带着她那二十余名精锐,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山丘之后,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下方正在为她上演的、血腥的杀戮盛宴。
冰冷的杀意和一种被彻底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萧玄。
红蝎!
他记住了!
今日若不死,此仇,必百倍奉还!
“杀——!”萧玄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体内“战神图录”的内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长枪化作一道撕裂战场的血色雷霆,不顾一切地向着叛军最密集的方向冲杀而去!
就算死,也要撕下敌人最大的一块肉!
野狼谷,彻底化作了血肉磨盘。而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在红蝎冰冷的注视下,完成了残酷的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