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下凡”计划，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
当神不再是神坛上冰冷的雕像，而是一个个会哭会笑、有烦恼有糗事的“网红”时，他们与众生之间，便建立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牢固的情感连接。
这种连接，是“天魔”的“虚无主义”无法切断的。
因为它的基础，不是理性的“认同”，而是感性的“共鸣”。
“万界灵网”上，那股“一切都无所谓”的丧文化，被“今天孙园长又被猴崽子欺负了吗”的吃瓜热情，和“快去给破产的赫总点个外卖”的众筹狂欢，冲得七零八落。
世界信息熵的“热度”，重新回升，并且，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的复杂，更加的“五彩斑斓”。
天律司控制室里，气氛难得地轻松。
“看来，我们找到了正确的‘疫苗’。”雅典娜看着数据报告，脸上露出了罕见的，一丝轻松的笑意。
“是啊。”陈晨靠在王座上，也松了口气，“用‘生活’这味药，去中和‘虚无’这味毒。目前看来，药效还不错。”
但他的眉头，并没有完全舒展。
“不过，我总觉得，这只是暂时的。”陈晨看着那张世界地图，上面那些代表“天魔”的红点，虽然大部分都暗淡了下去，但并没有完全消失。它们就像是进入了休眠期的病毒，在等待着下一次爆发的机会。
“‘天魔’的学习能力太强了。”陈晨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它第一次，学习了‘秩序’；第二次，学习了‘混乱’；这一次，它学习了‘虚无’。每一次，它都能精准地找到我们体系中最薄弱的环节，进行攻击。”
“那么下一次呢？当它发现，连‘虚无主义’都无法摧毁我们的时候，它会学习什么？”
雅典娜的表情，也重新变得凝重。
她顺着陈晨的思路，开始进行逻辑推演。
“我们现在的策略，是用无数个具体的、个人的、充满情感的‘小故事’，去消解它那宏大的、抽象的、冰冷的‘大叙事’。”
“那么，如果它也开始……‘讲故事’呢？”
雅典娜的话，让陈晨的心头，猛地一跳。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雅典娜的语速很快，显然她的思维正在高速运转，“如果‘天魔’不再满足于只传播一种‘思想’，而是开始，主动地，去‘创造’和‘传播’，那些……同样具体，同样充满情感，但却导向‘毁灭’和‘终结’的‘小故事’呢？”
她举了一个例子。
“比如，一个凡人，在灵网上，看到了赫尔墨斯破产后，努力还债，最终东山再起的故事。他会觉得很励志，很温暖，对生活充满了希望。这是我们想要看到的‘正面故事’。”
“但如果，‘天魔’给他推送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呢？在这个故事里，赫尔墨斯同样努力了，但他失败了。他被债主逼得走投无路，最后，在一个雨夜，从高楼上一跃而下。故事的结尾，是一行冰冷的文字：‘看，努力，并没有什么用。’”
陈晨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他明白了雅典娜的意思。
如果说，他们现在是在用无数个“小确幸”的故事，去构建一个温暖的“精神家园”。
那么，“天魔”，就可以用无数个“小确丧”的故事，去构建一个绝望的“精神地狱”！
而且，这种“负面故事”，往往比“正面故事”，更具有传播性和感染力！
因为“悲剧”，总是比“喜剧”，更能触动人心，更能引人深思，也……更能让人感觉到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它……它已经开始这么做了。”
雅典娜调出了另一份数据报告，那是在“万界灵网”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新出现的，匿名版块。
版块的名字，叫做“深夜故事会”。
里面，全都是一些让人看了之后，会感到压抑、绝望、和痛苦的故事。
有因为战争而家破人亡的士兵的遗书。
有因为爱人背叛而心碎欲绝的少女的日记。
有奋斗了一生，却在晚年一无所有，孤独死去的老人的传记。
……
每一个故事，都写得无比的真实，无比的细腻，充满了让人感同身受的细节和情感。
但每一个故事的结局，都指向了同一个终点——那就是，痛苦、绝望、和毫无意义的终结。
“这些故事的传播范围，目前还很小。”雅典娜说道，“但是，它们的‘感染率’，非常高。每一个看过这些故事的用户，他的‘负面情绪指数’，都会在短时间内，急剧飙升。而这些负面情绪，毫无疑问，是‘天魔’最喜欢的养料。”
陈晨看着那些故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他发现，他们又一次，陷入了被动。
他们好不容易，把战场从“宏大叙事”，拉到了“个人故事”的层面。
结果，“天魔”立刻就跟了过来，并且，展现出了比他们更强的“故事创作能力”。
这还怎么玩？
难道要跟它比谁的故事更“惨”吗？那最后，不还是导向了“虚无”和“绝望”？
“不……不对……”陈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们的方向，没有错。只是……还不够彻底！”
他想起了雅典娜最开始说的那句话。
“我们要做的，不是‘治好’这个世界。而是要让它……病得更重，病得更复杂，病得更精彩！”
“我们现在的‘病’，还是太‘单一’了。”陈晨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疯狂的光芒，“我们只给世界，注入了‘喜剧’和‘生活剧’。但一个健康的文艺市场，怎么能没有‘悲剧’、‘恐怖剧’、‘悬疑剧’呢？！”
雅典娜一愣，随即，她那金色的眼眸，也亮了起来。
“我明白了！”她瞬间就领会了陈晨的意图，“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能只讲‘好故事’！我们也要讲‘坏故事’！”
“没错！”陈晨一拍大腿，“‘天魔’想用‘纯粹的悲剧’，来引导人们走向‘绝望’。那我们就给它，来点‘复杂的悲剧’！”
“什么是‘复杂的悲剧’？那就是，在悲剧之中，依然有光！在绝望之中，依然有抗争！在痛苦之中，依然有尊严！”
他举例道：“它讲一个士兵战死沙场的故事，是为了说明战争的残酷和生命的脆弱。那我们就讲一个士兵，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为了保护身后的平民，依然选择慷慨赴死的故事！同样是死，同样是悲剧，但后者，传递的，是‘勇气’和‘牺牲’！”
“它讲一个爱人背叛的故事，是为了说明人性的自私和情感的不可靠。那我们就讲一个被背叛之后，没有自怨自艾，而是选择潇洒离开，去追寻更广阔人生的故事！同样是失恋，同样是痛苦，但后者，传递的，是‘独立’和‘成长’！”
“它想用‘丧’来定义世界，那我们就用‘燃’来重新定义‘丧’！”
“它想把世界变成一本只有一种结局的，《读者》杂志。那我们就把世界，变成一个什么牛鬼蛇神都有的，起点中文网！”
陈晨越说越兴奋，他感觉自己，又一次，抓住了“天魔”的命门。
“天魔”的逻辑，永远是追求“纯粹”。
纯粹的秩序，纯粹的混乱，纯粹的虚无，纯粹的悲剧。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用“复杂”，去对抗“纯粹”！
“我们要让这个世界的故事，变得更多元，更复杂，更……‘狗血’！”陈晨大手一挥，下达了新的指令。
“通知下去！‘神仙下凡’计划，进入2.0版本！”
“从今天起，他们不许再只演‘喜剧’和‘生活剧’了！”
“雅典娜，你的剧本，不能只是吐槽学生了！你要加入新的剧情！比如，你发现你的一个学生，其实是‘天魔’的信徒，你陷入了‘拯救他’还是‘毁灭他’的挣扎之中！”
“赫尔墨斯，你的还债之路，不能一帆风顺！你要遇到骗子，遇到背叛，甚至被人打断腿！但你最后，还是要站起来！”
“孙悟空，你的幼儿园，不能只有欢声笑语！你要面临小猴子夭折的痛苦，要面临被其他妖王排挤的压力！你要在‘守护’和‘战斗’之间，做出选择！”
“总之，都给我往‘虐’里演！但记住，‘虐’只是过程，‘燃’才是结局！我们要的是‘悲壮’，不是‘悲惨’！是‘向死而生’，不是‘坐以待毙’！”
“我们要用无数个充满了爱恨情仇、跌宕起伏、甚至三观不正的‘狗血故事’，去淹没‘天魔’那单调乏味的‘致郁故事’！”
“我们要让这个世界，病得更重，病得更复杂，病得更精彩！”
雅典娜看着状若疯魔的陈晨，这一次，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
她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我这就去……写剧本。”
她觉得，自己这个“首席战略官”，好像快要变成“首席编剧”了。
不过，这种感觉，好像……也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