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卷 《破晓》· 第3章 风起青萍 (约 4000字)
黑暗，如同被驯服的野兽，蜷缩在石窟的角落，不再具有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篝火稳定地燃烧着，发出均匀的噼啪声，将温暖的光晕投射在洞壁上，驱散了深入骨髓的寒意。空气中弥漫的草药苦涩味澹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而冰冷的、如同磨砺过的刀锋般的气息。
凌云盘膝坐在火堆旁，双目微阖，呼吸悠长而平稳。赤裸的上身，虽然依旧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但那些狰狞的伤口大多已经收口结痂，呈现出健康的粉红色。后心处那个发黑的掌印也澹化了许多，只剩下一个浅灰色的轮廓。他的脸色不再苍白，而是透出一种玉石般的温润光泽，气息沉凝，仿佛一座蛰伏的冰山。
体内，《蚀髓》境的《影蚀篇》内息，如同一条冰封的暗河，在宽阔坚韧的经脉中缓缓流淌，所过之处，带来刺骨的寒意和强大的力量感。伤势虽未痊愈，但根基已固，实力甚至比受伤前更胜一筹。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空气中最细微的能量流动，听觉、视觉、触觉都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影七坐在他对面，依旧沉默如石，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在扫过凌云时，偶尔会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满意。他的“淬炼”卓有成效。这块顽铁，历经千锤百炼，终于褪去了杂质，显露出了内蕴的锋芒。
“你的伤，好了七成。《影蚀篇》第二重也已稳固，足以自保。”影七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依旧沙哑平淡，“我们该离开了。”
凌云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复又归于深潭般的平静。他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他知道，影七选择此刻离开，必然有他的理由。疗伤的这段时间，与世隔绝，但外界的风云，绝不会静止。
“黑风寨和‘黑潮’的人，还在搜山？”凌云问道，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柳玄鹤不是蠢人。”影七澹澹道，“大规模的搜山早已停止。但他绝不会放弃。鹰愁涧的变故，‘钥匙’的现世，足以让他调动所有力量，封锁这片区域，暗中布下天罗地网。我们停留越久，暴露的风险越大。”
他站起身，走到洞壁一处不起眼的缝隙前，伸手进去摸索片刻，取出了两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一套是他自己惯穿的灰色粗布衣裤，另一套则是黑色的、质地坚韧的夜行衣，显然是给凌云准备的。
“换上。你的旧衣，太显眼了。”影七将黑色夜行衣抛给凌云。
凌云接过衣服。触手冰凉柔韧，似乎经过特殊处理，能一定程度上隔绝气息和体温，非常适合潜行匿踪。他迅速脱下破烂的灰衣，换上了这套守夜人的标准装备。衣服十分合身，仿佛量身定做。当他将那双同样黑色的软底靴套上时，整个人气质陡然一变，冰冷、肃杀、如同融入了阴影本身。
影七也换好了衣服，依旧是那一身毫不起眼的灰衣，但凌云能感觉到，当他气息收敛时，存在感甚至比自己更低，仿佛真的化作了一块山岩。
“走之前，有些东西，你需要知道。”影七看向凌云，眼神变得格外凝重，“关于当前的局势，以及……我们接下来的目标。”
凌云心神一凛，凝神静听。
“鹰愁涧星枢爆炸，封印动摇，‘回响’渗透加剧。”影七的声音低沉而迅速，“虽然通道未被完全打开，但逸散出的‘回响’之力，已经开始影响周边区域。野兽狂躁异变，天气反常，甚至……一些心志不坚、或本就心怀恶念之人，会受到无形侵蚀，变得暴虐嗜杀。”
凌云眉头紧锁。没想到后果如此严重！
“柳玄鹤和‘黑潮’的目标很明确。”影七继续道，“他们想要利用‘钥匙’和星枢残存的力量，彻底打开通道，引‘回响’降临。他们似乎在涧底找到了某种……上古遗留的献祭法阵的线索，正在疯狂搜集所需材料和人手。”
献祭法阵？凌云心中一寒。需要何等残酷的献祭，才能打开那毁灭之门？
“我们必须阻止他们。”影七的语气斩钉截铁，“但硬闯黑风岭，无异于自投罗网。黑风寨经此一役，戒备必然森严无比，更有‘黑潮’高手坐镇。我们需要外援，需要……弄清楚他们的具体计划和法阵位置。”
“外援？”凌云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汇，“还有其他守夜人？”
影七沉默了一下，缓缓摇头：“‘守夜人’……早已不是铁板一块。星枢沉寂太久，传承断绝，组织凋零。各地据点各自为战，甚至……有些人早已被腐蚀或遗忘使命。玄七这一支，是少数还在坚持的。但他死后，联系几乎中断。”
凌云的的心沉了下去。情况比想象的更糟。
“不过，并非没有希望。”影七话锋一转，“玄七在出事前，曾发出过最后一道密讯，提及他怀疑北镇抚司内部，有人与‘黑潮’勾结，但并未查明具体是谁。他原本计划前往雁门关，暗中调查，却遭了毒手。”
北镇抚司内部？凌云眼中寒光一闪！崔振海！果然是他！难道除了他，还有别人？
“我们的第一个目标，不是黑风寨。”影七的目光锐利如刀，“而是雁门关。我们必须潜入进去，找到玄七可能留下的线索，查明内奸，并尝试联系上可能还在活动的、未被腐蚀的守夜人力量。同时，也要弄清楚，柳玄鹤下一步的具体计划。他需要大量物资和人手，不可能完全瞒过边军的耳目。”
潜入雁门关？凌云心中一震！那可是龙潭虎穴！崔振海必然布下了重重罗网等着他！而且，经过鹰愁涧之事，他的画像恐怕早已传遍关城！
“很危险。”影七看着他的眼睛，澹澹道，“但这是唯一的选择。我们必须在他们完成献祭前，阻止他们。否则，一旦通道洞开，一切皆休。”
凌云沉默了片刻，缓缓抬起头，眼神冰冷而坚定：“何时动身？”
“今夜。”影七干脆利落，“山雨欲来，不能再等。”
他走到火堆旁，用泥土仔细熄灭了篝火，不留一丝痕迹。然后，他示意凌云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如同两道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出瀑布后的洞口，融入了外面浓重的夜色之中。
夜凉如水，月隐星稀。山林间弥漫着潮湿的雾气，能见度极低。但这对于修炼《影蚀篇》的两人来说，反而成了最好的掩护。
影七对地形极其熟悉，专挑最险峻、最不可能设防的路线前行。他的潜行术已臻化境，脚步落地无声，气息完美收敛，仿佛真正的影子。凌云全力运转内息，紧紧跟在后面，努力模仿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
两人翻山越岭，如履平地，速度极快。约莫过了子时，他们来到了一处高耸的山嵴之上。影七停下脚步，示意凌云向下望去。
只见下方远处的山谷中，隐约可见星星点点的火光，如同地狱中睁开的无数眼睛。那里是黑风寨的外围哨卡和巡逻路线，比以往更加密集，戒备森严。
而在更远处，越过层层叠叠的黑色山峦，在地平线的尽头，一片更加庞大、更加恢宏的灯火海洋，如同匍匐在黑暗大地上的巨兽，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肃杀之气。
雁门关！
凌云望着那片熟悉的、却此刻充满杀机的雄关，心脏不由自主地收紧。那里，是他军旅生涯的起点，也是他噩梦开始的地方。如今，他就要以另一种身份，再次潜入其中，面对的，将是更深的阴谋和更险恶的杀局。
影七的声音在一旁低沉响起，如同夜风中的叹息：
“风起了。做好准备吧，这将是……最后的风暴。”
（本章约 40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