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余庆却无暇顾及,他将油门拧到最大,风驰电掣般冲向青峰镇。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子刮过脸颊,却无法冷却他体内奔流的滚烫血液和那颗几乎要撞破胸膛的心脏。
证据!拿到关键证据了!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反复激荡,混合着劫后余生的战栗和初战告捷的狂喜。微型摄像头记录的画面,录音笔里的对话,以及他亲手在毒品包装上留下的暗号……这一切,都如同最坚实的砖石,正在垒砌他通往更高位置的阶梯。
但他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多年的军事训练和基层历练塑造了他越是关键时刻越冷静的特质。这只是第一次试探,对方只露出了“山鹞”和一个小喽啰。背后的“老板”,岩口镇的节点,都还隐藏在迷雾中。现在高兴,为时过早。
他将摩托车直接骑到了与老谭约定的紧急交接点——镇外一座废弃的水文观测站。观测站破败不堪,平日里鬼影都没有一个。
他刚停稳车,阴影里便闪出两个人影,是“山猫”和另一名面容冷峻的侦查员。
“东西。”“山猫”言简意赅,伸出手。
余庆迅速将纽扣摄像头、录音笔以及那把伪装成钥匙扣的求救器交出,语速极快地将废砖窑内的经过复述了一遍,重点描述了“山鹞”和青皮壮汉的体貌特征、毒品的包装以及自己留下的暗号。
“山猫”一边听,一边将设备接入一台便携式读取器,快速浏览着里面的内容。当他看到那灰白色结晶粉末的特写时,眼神骤然锐利如鹰。
“确认是目标物品。干得漂亮,余干事!”他难得地露出一丝赞许,但随即语气又恢复凝重,“‘山鹞’没有提及下次联系的方式?”
“没有,只说另行通知。”余庆摇头。
“预料之中。他们需要时间确认这笔‘定金’的安全性,也需要评估你的‘可靠性’。”另一名侦查员沉声道,“我们会加紧对钱友福、赵副主任,以及岩口镇那个号码的监控。你回去后,一切照旧,等待下一次指令。”
“明白。”余庆点头。
没有更多交流,交接完成,余庆立刻骑着摩托车离开,返回镇政府宿舍。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
回到那个熟悉又令人窒息的小房间,关上门,巨大的疲惫感才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不仅仅是身体的劳累,更是精神高度紧绷后的虚脱。他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在地,大口喘着气。
汗水早已浸透内里的衣衫,冰冷地贴在皮肤上。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看着掌心。就是这只手,刚才在废砖窑里,面对着两个亡命之徒,完成了关键的取证。
活下来了……而且,立功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他心中弥漫。有后怕,有兴奋,有对未来的期冀,也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空虚。
他甩了甩头,将这些杂念抛开。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他挣扎着起身,脱掉湿冷的衣服,走进狭小的卫生间,打开淋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刺激着皮肤,让他混乱的思绪逐渐清晰起来。
下一步,对方会怎么走?会再次通过钱友福联系?还是用更隐蔽的方式?老谭他们会采取什么行动?收网的时候,会让我参与吗?
一个个问题接踵而至。他知道,自己已经深入漩涡中心,无法轻易脱身了。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关系到案件的最终走向,也关系到他个人的安危与前程。
洗完澡,他强迫自己吃了几块压缩饼干,补充体力。然后,他坐到书桌前,摊开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手里拿着笔,做出工作的样子,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复盘着今晚的每一个细节,推演着各种可能性。
窗外的天色,渐渐由浓墨般的漆黑,转向一种沉郁的藏蓝色。黎明将至。
这一夜,对许多人而言,注定无眠。
在县局指挥中心,老谭盯着屏幕上由余庆传回的画面和音频,脸色冷峻。技术人员正在对影像进行增强处理,试图获取更多细节。外围布控小组不断传回信息,确认“山鹞”二人已通过山林小路潜回岩口镇方向,但并未直接返回镇区,而是消失在了监控盲区。
在岩口镇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钱友福或许正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消息。赵副主任可能依旧在扮演着他那浑浑噩噩的角色。而那个代号“山鹞”的男人,此刻或许正藏身在某处阴暗的角落,清点着那叠“定金”,并向某个隐藏在更深处的“老板”,汇报着今晚的“交易”情况。
在青峰镇,马主任书房里的灯,或许也亮了一夜。
余庆放下笔,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观察点的幽光依旧亮着,但在渐渐泛白的天色映衬下,已不再那么显眼。
天,快亮了。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收网的前夜,寂静而漫长。但所有人都知道,当太阳再次升起时,弥漫在青峰镇和岩口镇上空的,将不再是往常的宁静,而是一场即将到来的、决定性的风暴。
而他,余庆,已然是这场风暴中,一个无法被忽视的存在。他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重新积聚起来的力量。
等着吧。 他对着窗外渐亮的天光,无声地说道。这场功劳,我拿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