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突突突——”
机枪扫射彻底打断了刀疤的进攻节奏。
直升机轰鸣声穿出火势,由远及近。
时闲双手几乎都快拽脱臼了,手指的皮肉早就和钢架黏在了一起,一扯就是烧熟了的血水。
刀疤仓皇抱头,失去最后一个防身武器的他就像个人肉活靶子。
砰砰砰挨了三下枪子,从三层楼上摔了下去,睁着眼重重落在了地下的那层钢钉上。
砰——
周围惊呼络绎不绝,大家先是听到枪声惊恐不已,凑上前来的时候才发现空中还吊着个时闲。
等容瑟把绳子系在时闲身上的时候,她的手已经很难从烧红的钢架上分出来了。
她满手都是燎红的水泡。
小松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才赶到的。
他们迅速围住了案发现场。
“报告!目标非法携带枪支,劫持人质一名!撕票风险极高”女警迅速在电脑上敲了三个键,3d大屏立刻切换墙体结构模型。
“是,是。”
她接连点头,把耳机的一边扒拉下来:“头儿,我们已经请求协调狙击手,一分钟就能就位,随时准备击毙!”
小松面色凝重。
Ax52x型号为大型直升机,没有上面的调令根本进不了城区的防护系统。
迄今为止,他还没有收到任何上面派下来的文件告知有直升机和携带枪支弹药的公职人员从他的辖区内经过。
除了执行任务外,枪支在哪里都禁止非法。
谁给他们的权力携带枪支,又是谁给他们的命令击毙嫌犯?
空中的庞然大物已经被警用直升机包围。
小松攥紧了拳头,握住话筒:“派遣谈判专家继续交涉!”
时闲被拉上来的时候,通身都很烫。
医疗人员进行了紧急处理。
脓液顺着右臂往外渗,时闲满脸是汗,紧咬着毛巾,神志清明几乎对她来说就是一种生生受刑的折磨。
光是剪开她的长袖衬衫暴露出伤口就已经让两名医护人员感到心惊胆战,他们就连针头都找不到血管插。
两个小时内必须赶到医院。
要不然大量失液极有可能迅速要了她的命。
旁边嫌犯的尸体还在机舱里汩汩流着血,满地深红,到处都是血脚印。
时闲却在接触到担架床的那一刻坐起,嘶嘶抽了两口气,哑着嗓子指着想要给本地执政官打电话的容瑟道:“通缉犯的尸体必须送往a7星球销毁,给星球总部的林望打电话,让他亲自协调,把路让开,快点!”
印象里,时闲极少有这副模样。
但在这里,只有她明白,事情已经足够紧急。
主星让外界星球的警署接手抓秘密之地出身的通缉犯,是主星的人无法及时赶到急从权没办法做出的决定,可主星那般的地方,根本不会让出身主星秘密监控地带的a7监狱嫌犯被一个二等星球的警署经手,作为一个只是用于调查抓人用途的警署,将会在嫌犯送回主星的时候被全员换血。
没人知道主星能对这些被替下来的人做出什么事情去。
尽管那是一具尸体,他们也容忍不了外界人接手,容不了外界人染指主星的秘密,甚至什么事情都敢做。
“容瑟!”
时闲皱眉,眼神中对容瑟的半分犹疑带了些惊疑。
容瑟知道时闲什么意思。从刚刚主星这两个字在他脑海里冒出来的时候,脸色灰白一瞬后,他甚至开始嘴角发苦。
“不……不,大人……我去联系,我去联系本地执政官,调动警署只需要他们的命令……”
是,的确,调动一个市的警署,本地的一个三等级执政官完全绰绰有余,可是那样,根本保护不了警署上上下下的一群人的命!
容瑟何尝听不出来时闲的言外之意。
只要她敢打电话调人,主星连查人这样费工夫的动作都省了,不用动手就知道了她的行踪。
离开主星这么难,连她都要交了权,被迫停职才能冲出主星重围,活着离开,甚至这么长时间都要把出境就踪迹全无的她掌控在手心里,主星对她的执念可见一斑,通知球长下场协调一定会惊动主星的执政部。费了这么多力气藏这么久,一朝就会功亏一篑。
这个通缉犯,他值得时闲这么做吗。
容瑟不愿意。
但他没办法违抗时闲的命令。
他是时闲的辅佐官。
“头儿,我们怎么办?”
驾驶员只能维持着直升机升到一个平稳的位置上,却闯不过这么多人的联合围剿大阵。
“大人——”
“安静——!”
容瑟一拦没拦住,被时闲一把拽走容瑟的手机,没给他机会就拨通了号码。
对方几乎是立刻就接通了。
“林执政,时闲向您问好。”
“我在荣华大道西段遇上了一点麻烦……嗯,是的,是的,中间有一些误会。”
“我们有人受伤需要紧急送医,但是警署这样做让我很难办,需要您帮忙协助沟通。”
时闲简短概要地和这位一级执政官描述了一下现有的情形,对面那边不光忙不迭地应了声,还恭恭敬敬表示荣华医院这个市里三甲将会为他们开绿灯,保证他的这个朋友能在飞机落地的那一刻就被推上床送去检查,绝对不会发生耽误救人的事情。
容瑟流畅地和对方通话,就像根本没受伤似的,却让后面的容瑟听的心惊。
容瑟眼底晦暗,听着后面隐隐约约的抽气声脸色铁青,手腕都快被他自己攥折了。
他没敢和时闲对视,但他知道对方一直都听着,而且手上的力道不轻,把旁边两名想拦着她的医护人员拽了趔趄。
“监理……您……唉,这样做您值得吗?”
容瑟突然蹲下,狠狠抓了抓两下自己的头发。
时闲咬着牙把手机甩给他。
打完电话感觉自己的咬合肌都没了知觉,她几乎感觉不到那块肌肉的存在,也几乎不愿意回答容瑟的话。
a7监狱里的每一个犯人无论罪名如何,是不是死刑犯,在某些方面都经过上面人的精挑细选,个性绝对棘手,根本不是这一个民用的小小警署能够解决的了的。况且作为主星垃圾桶的a7监狱里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作为监理的她都不能能完全梳理清楚里面的利害关系,民用警署作为可能的秘密知情者,又哪里扛得住主星的压力呢。
她绝对不能让警署把尸体带走,哪怕那只是具没有呼吸无法动弹的尸体,哪怕它不能再诈尸吐露一系列关于主星的秘密,它的危险程度都比当年试爆手榴弹结果在时闲身边炸开那一刻还要高一百倍。
因为这个地方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主星的恐怖之处。
“您为了离开主星花了多大的代价您忘了吗?不能让主星知道您在哪!”
“我们让人把私人医院清空给您诊治,伪造通行证下发命令,或者,或者……”
容瑟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喉结上下滚动,棉质衬衣浸了一层厚重的汗,几乎说不清楚话了。
这些都不行的话,他去调星际边防军队把时闲送走?
他们和林执政的私交并不慎密,也没见过几次,人家也没有违背星际规章制度把这条命令记录删除的交情,更没有理解时闲处境,帮时闲向主星隐瞒的可能。
容瑟语无伦次。
他有点崩溃了。
执政处知道了时闲行踪就相当于主星知道了,主星知道了就相当于理事会的那位知道了。
暗中有所过结的两个人,怎么可能哪次不是你明我暗地相互捅刀子。
时闲可是好不容易才从主星离开的啊。
深夜,执政总署还在办公室赶材料,突然桌上的一部刻有玫瑰花纹的白色电话响起了不眠不休的催命铃声。
兢兢业业的总执政官作为市执政部的一把手,差点因为这通电话心肌梗死。
一接电话,那边就像是要冲过来打他一样狂吼:“你们在干什么?抓个嫌犯为什么把容瑟也扯到这件事情上来?你是疯了吗?”
总执政官一个激灵,那点子困意立刻消失,立刻挺直了腰杆,可脑子还是不怎么清醒。
他怎么不记得下面有通缉令说要抓一个叫容瑟的犯人?只有一个红色通缉令,还是抓刀疤的。
“你还在犹豫什么?!”没等他想清楚,那边就火了:“我告诉你,搞清楚重点!抓人和得罪人之间你选一个!你明年还想在这个位置上干吗?!”
大领导的话简洁明了,直击他的心脏,本来他接到电话的时候,都已经想好了会不会是自己的年终总结报告做的不够好,又或者是谁谁谁又把自己举报了诸如此类的,没想到还真和自己密切相关。
总之这通电话结束的时候,他都快厥过去了,冒一身冷汗。
他当然不知道容瑟是谁,但是能让大领导在深更半夜像个受惊的耗子一样给自己打夺命连环call的人哪能是什么等闲之辈。
小下属跟他隔着好几级,他们的事情他从来不管,但是别回头因为这位重要的神秘大领导在自己的辖区内出了事,把自己暴雨治水受重伤仍在一线地区坚持,地震救灾捐款三百万之类的正面评价给他抹干净了!
这帮下面的都是什么东西!他要是被拽下去了有他们什么好果子吃!一帮蠢材!
于是他半分不敢耽搁地拿起桌面上那个刚刚接通过他顶顶顶头上司的白色电话,冷静下来越想越气,酝酿的一腔怒火向东流,甚至要狠狠攥紧拳头,把实木桌子锤出两个大坑来:“你们怎么干的活?谁都敢抓谁都敢堵?抓人之前能不能长长脑子!?”
对面似乎还要辩解什么,但都被他一句吼给盖过去了:“我让你们放人!把人恭恭敬敬地请出来!该给人请饭请饭,该道歉道歉,要不人你们就等着我把你们统统发配到垃圾星收一辈子的垃圾吧!”
砰噔——电话碎片翻飞,连执政官屁股底下的沙发甚至都因为没承受过如此巨大的重量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嘎吱响声。
时闲的一个电话,引起了诸如此类的多米诺效应。作为第一块的多米诺骨牌,时闲被紧急送到医院救治,索性没有大碍,躺个几天修养修养就好,但剩下连串反应的大节点,各路人马纷纷闻风而动,从医院到警署,从警署长到执政官,把医院高级vip病房塞了个满满当当,甚至连走廊都塞满了一大半,让医院轰了一波又一波,最后实在不行隐晦地找到时闲让她收敛点。
刚醒来的时闲无奈背锅。
即便一天以后,事情消停了,上面也没有追责的意思,余陌和林飞来探望时闲的时候,走廊依旧很多人,他们俩拿着几十块钱的果篮从一众高级领导面前经过,打了一路招呼,脸上多少有些尴尬。
“孟叔,三堂哥,大表哥,六表姐……齐伯父好。”
林飞和余陌的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一溜串的人全是大熟人,来的比过年亲戚吃团圆饭还要齐,林飞甚至看见了为首的,自家排行首位的林格哥哥。
这位大忙人,去年团圆饭外加祖母九十大寿都没看见他一个人影,这时候……
“林格哥哥,好巧。”
林飞赶紧跑到林格面前打了招呼,眼睛却悄悄地瞟了一眼病房门口的号牌。
他们没来错啊……
可是,这间难不成不是单人病房?
他可从未听说过自己家这个对小辈极其严酷的长兄和时闲认识,他甚至都没见过自家哥哥和女孩聊过天。
“啊,林飞啊,好久不见。”
林格和朋友被医生拦在了门外不让进,刚刚容瑟也出来说让大家都回去,不必如此兴师动众的,只是手受了点伤,可这件事是他们家老爷子亲自叮嘱的。
老爷子对原因讳莫如深,却一再告诉他说务必让屋里那位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重视和关照,体会一把什么叫做集体大家庭给予的关爱并要求他代表整个领导层出面亲自道歉。
切记务必不要让她因为这件事对领导层心生任何不满,要不他们上上下下一众班子的饭碗都要完蛋了。
“你们散了吧,该开会的开会,该审文件的审文件,各忙各的去。我下午没会,在这等一会。”
回忆消散,林格看了眼表,让这些在门口站木人桩的下级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继续回去当牛马发挥苦力精神,自己则在门口等着,誓不见到时闲不罢休。
下属如同鸟兽状散了,林飞才敢再来了一句:“林格哥哥?”
林格扭头。
他开始没当回事,辨认了好一也没认林飞,直到他发现这个比自己小二十岁的弟弟闯入一众朋友同事的人堆里,抱着一个很显廉价的果篮,显得格外稚嫩,才张嘴制止了这种相当丢份的行为。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几年不见一回的弟弟来这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来了?”
林格微微皱眉,却还是耐下心道:“现在这边很忙乱,代表家里的慰问我来就行。”
“累了就回去吧。”
林格看了他一眼,转头又和自己的秘书聊了起来。
林飞看了眼他秘书手里头拿着的礼品袋,那是一个“钻石王后家”的包装纸,看起来像是买了什么宝石之类的小物件,确确实实比他这个贵重很多。
手上的果篮比起价值千金的手链瞬间黯淡失色,但庆祝朋友火场脱险,不需要多昂贵的礼物。
他看着走廊上不情不愿散去的人,确确实实不是他应该接触的。
大概是他看错了房间号码牌吧,他得下去问问服务台。
林飞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