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闲没有声张。
不知道是不是对方无心之失,时闲总觉得那双眼睛里有她看不懂的东西。
“你们聊什么呢?”
“我们在聊直觉的的重要性以及它在男人辨物识物和看透事实真相方面所占有的重要作用。”
余陌微微吸了口气,颇有兴味地看向对方。
林飞在无法让人看清的眼镜折光里扫视笑容完美的时闲和略显镇定的余陌。
他扶了扶眼镜。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
时闲本来在回一中的路上,结果半路接到执政部的电话让她找个时间回时家,跟着清点财产做公正。
专门负责这件事情的执政官领着手底下的见习人员入库清查,盖上戳。
“时闲小姐,现在人多手杂,您可以先转一转,到时候签字的时候我们再叫您就好。”
候补执政官带着实习的标签,捧着一本执行手册跟在时闲后面。
“我跟着看看就好,你忙你的。”
时闲点头,转身跟着工人进了地下室。
小皮鞋哒哒敲在木质地板上,所到之处人人让行。
地下室到处飞舞着飘扬的灰尘,茶几柜子之类的大物件很多都被一曾厚厚的绒布所披盖。
看起来都只是一些杂物之类的物件,没有什么太引人注意的。
时闲也没什么关注的点,刚准备打道回府,反手就扶住了一个被绊倒的工人。
“谢谢,谢谢,”
工人紧张的语无伦次,到处找手绢去给时闲擦碰上石灰的手掌心。从前的雇主待他们刻薄,要是看到庭院里稍微有点风刮的落叶,或者听到路边拆快递的奇异响声,都会动辄打骂,经常扣罚工资,每个人都怕被单独叫去谈话,每个人都怕见到女主人的那张脸,搞得每一天都人心惶惶。
但是自从对方被抓去谈话,他们就不用担惊受怕了,然后就见到了这栋别墅的新主人。
一个脾气未知,人品未知的女生。
“别忙了,去做你自己的事情。”
时闲摆摆手,让千恩万谢的工人走了。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物件。
工人那一跤刚刚好将蒙尘的黑布掀开了一个角。
纯金色的画框即便屯在地下室不见天日了好多年,灰尘也依旧遮盖不了画框上的金色纹理。
这是纯金的,点缀着澳白珠的画框。
砰噔一声响,幕布落地,地下室里所有人都顿住了脚步,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纷纷回头看向这个方向。
秀发如墨般漆黑,用一根珍珠发夹盘在脑后,画中人的五官也很周正大方,眼瞳闪烁微光,是个很端庄的古典美人,和时闲的脸有八分像,唯一不同的是,对方的眼睛,是黑色琉璃状的宝石瞳。
铭牌上写了三个大字“戚明珠”
四周响起轻微的抽气声,时闲瞳孔微缩,两个字几乎快要脱口而出。
“大人!”
容瑟问了一路,一进地下室,就看见了那张大的出奇的画框,以及画布上的端庄女性。
时闲拿着从画框夹层拆出的小纸条。
恭贺新婚,亲爱的妹妹——戚彦
“戚彦?”
女人和她极其相似的脸庞让时闲微皱眉头。
原因无他。
戚家在如今的主星堪称声名远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戚老爷子出身草莽,却拼着自己的这条命通过考核成了一级执政官,功成名就后娶了主星另一大世家齐家的小女儿,彻底跻身主星的名流望族。
膝下子嗣也各个都不是凡品,两儿两女都加入了执政部前途远大,大儿子更是年纪轻轻就成了二级执政官,是主星联姻炙手可热的人选。
这样一个家族,从来都不是一个任人欺负的,又怎么会任由自己家族的女性遭受这般不公的待遇。
这个戚字,应当不是什么她想的那个戚家。
容瑟从戚家族谱的开创始祖,到现有仅存的旁支,中间细细碎碎的旁支都扫了一遍,然后犹犹豫豫地道:“主星戚家……没听说过有戚彦这个人。”
“戚明珠,这个名字应该没有在主星社交场上出现过。”
容瑟做沉思状。
“纯金材质柔软韧性高,并不是画框的最佳选择,这样的一副厚重风格的画,是二十年前流行的款式,至少得用上十二公斤重的金子和大几百颗澳白,基本上大几十万就出去了,在那个钱币没有贬值的时候,富贵的人家也很难做到为了一幅画花费这么多,能出手花大价钱干这个的,恐怕也只有那几个家族。”
容瑟抚过画框,得出结论。
画框内女人柔和的眼神注视着时闲稍冷的脸庞,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激烈碰撞却又诡异地融合在一起。
“戚明珠。”
时闲默念这个名字。
她唯独让人把这幅画搬来了主卧,窗户旁的整张桌子都被容瑟找来的一堆戚明珠同名人的资料掩盖住,草草看去大概有几百多份,这些还是容瑟根据自己的印象筛选过的。
画框抵住床头,时闲一睁眼就能看见这个也许是她亲属的女人。
找不到她的资料的话,或许碰上戚家人能够更深入地了解。
可是,她现在这样的身份,用什么方式能碰上戚家人呢。
……
二十三层的公司里,hr小杨总算干完了这个季度的人才选拔提案,又在茶水间里碰上了财务部的王姐。
“王姐,怎么这么大黑眼圈啊?”
出于对带自己进门的老前辈的尊重,小杨对王姐进行了牛马之间的友好寒暄。
“唉,”王姐重重叹了口气,满眼血丝都是对超巨额工作量的怨气,她在茶水间游荡了半天,总算遇上了还算是正常人的小杨,一腔怒火终于找到了出口,说话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般唾沫横飞:“这不是这几天领导班子换届吗,工作量大,昨天财务部全体加班,一个没走,核对账目的活计干到今天早上六点,还没来得及吃口早饭就被抓去开会,战略会议坐了整整五个小时,就这样,杨家的那一帮竟然还不满意,对着我辛辛苦苦改了一个晚上的策划案劈头盖脸一顿骂,这种苦,你不懂啊——
王姐哀嚎一声,差点没撅过去。
小杨也算是感同身受,春招在即,他们hr部门基本上没有一天是闲着的。
不过忙归忙,姓时的老板出事,连带着继承人也继不了位了,大股东杨家的倒是一点不避讳,直接出马打着老总的旗号发号施令,俨然当作自己家的公司一样。
小杨作为一个勤勤恳恳的牛马,这种事对他远不如绩效工资有吸引力。
“像我们这种打工人,只能是神仙打架的炮灰,我只希望新上任的老总能把我被公司吞掉的奖金还给我。”
小杨双手合十作揖,面朝东方求好运降临。
“还奖金呢,能保住这份工作就不错——”
女员工的话戛然而止,嗖地一下站直身体,由远及近报数一般的“时总”瞬间敲响了她仅存不多的谨慎神经。
时闲从人群中穿出,一一颌首,然后在会议室主座上坐好。
来的人不多,大部分只是各个科室的职员,基本上都被这两天换届所带来的那些突如其来的工作量搞得连轴转,基本上没有休息的时候,碰见自己不认识的领导也只是打个招呼就得了。
时闲看了眼手表,即便在昨天已经发布了准确的开会通知,今天来的人也不齐。
“时总,您好,真是少年有为啊。”
姓董的高管见到她的那一刻立马开启了夸人模式,但几秒钟过去,没有人跟风,就连时闲也看都没看他。
董姓高管说了两句话把自己说的口干舌燥的,半天也没见人应声,尴尬地呵呵笑了两声,然后在自己稀稀拉拉的掌声中收回了自己的舌头。
十分钟过去,会议室的人本来开始眼皮耷拉无精打采,在十分钟之长的寂静时间里也觉得如芒刺背,面面相觑小声议论,就是没有敢像刚才那位高管一样直接说话得罪人的,迎着时闲的扫视每个人反而都精神了许多,
“还差谁?”
时闲面色依旧,任凭谁也听不出其中的意思。
人人都在为这个人捏了把汗。
面面相觑中,小杨率先打破沉默:“是财政部的宋思思。”
“她……我给她发过微信了,她没回我。”
小杨看了眼时闲,然后立刻低下了头。
“我来晚了?”
“你们怎么都坐的这样齐?”
女声高调张扬,尾音都上翘,突然出现打断了所有人的思路。这声音带着独属于这个年纪的娇憨,穿过厚重的玻璃门,算是给原本就压抑的会议室浇了一桶油。
来人穿了一身明黄色的及膝短裙,纯白长筒袜勾勒出丝滑的腿部曲线,声音甜美,但脸上却是和这个打扮相违背的娇媚。
她不但丝毫没发现会议室里降至冰点的氛围,还调戏一般地用高跟鞋尖尖勾开了门。
“诶呀,看起来,我是来晚了?”
鞋尖踏进会议室,她像是没感觉到里面的氛围,还要冲时闲微笑。
会议室没有一个人接话,让黄思思感觉很奇怪。
她连一点点应和调笑的声音都没听见,要好的几个同事要么完全对她的眼神壁纸不见,要么就是皱眉示意她赶紧坐下。
今天是怎么了,她感觉到奇怪,视线也不自觉飘向中间主位上坐着的女性。
“进来坐下。”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时闲并没有朝她发难,反而打开电脑,让把蓝屏屏幕切换成了财务报表界面。
“你来得最晚,你最先开始汇报。”
时闲手上钢笔转了一圈,黄思思刚挨着凳子又不得不站了起来。
“诶呀,我还没有准备好啊,要不让hr总监说说?他应该比我的效率高”
黄思思撩起了耳朵边一小撮头发,视线来回游移,正好锁定了hr总监的位置。
前来代会的小杨被这道目光看的心头一紧,暗道不好。
“小杨啊,你怎么坐在了总监的位置上了?你们总监呢?”
黄思思看着时闲轻哼一声,然后把话题怼到了小杨头上。
hr总监连轴转一星期,差点猝死倒在工位上,被自家老婆拽去医院做检查去了,又因为这个会议是临时安排的很急,所以没跟上面的人打报告。
本来以为是个不用多重视的会议,结果是新上司亲临的特殊日子,弄不好就是个渎职的罪名,总监连轴转一星期的功劳可能都没了,小杨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睛都能瞪出血,快要恨死这个黄思思了。
“开始汇报,别说别的。”
时闲靠在转椅上,眉头微微敛起,没有提及谁谁谁代会的事,这让黄思思非常不满。
她慢悠悠地拿出u盘,再慢悠悠地把他插进电脑里,再缓缓移动鼠标点击投屏,一场会议前奏被她拉的极长,让本来以为新上司见面会很快就能结束的一众牛马心怀极大怨恨。
时闲不打断她的施法,不责怪,不张嘴,看着她磨叽,所以黄思思除了拉满了一众忙碌至极同事的仇恨值之外,没有让时闲的真实性格显露半分。
黄思思切了一声。
她从进门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新上司不多言不少语,不张嘴不责怪,没准就是个软包子的类型,要真是这样,那她还在担心什么。
“上个季度业务总额增加了两个百分比……”
“停,你的总额和真实数据不匹配,你有仔细认真地看过你们财务组提交的报表吗?”
“总利润额度为xxx,年营业收入为xxx”
“你在拿上个季度的汇报内容来糊弄我们吗?”
“这个月我们的业务部门向芯片技术拓宽,我们从星海大学挖来了总共三十一名人才。”
“这是一个财务部门的主要负责范围吗?你把hr部门的成果盗用了?”
时闲的眉头都皱在了一起,听完整个汇报之后直接拎着报表册质问黄思思:“这是就是你跟着财务部门熬夜三天准备出来的东西?”
一语中的,精确无误,每一句话都完美切进了要害里。
漫长寂静,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敢说话。
有些高管刚刚觉得时闲是个隐忍不发好脾气的领导,现在也都默默地把这个想法吞进了肚子里。
是他们看走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