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后的死寂持续了整整十秒。办公室里，每个人脸上都凝固着难以置信的表情。五千万现金。四十八小时。第三个孩子。这些词语在空气中碰撞，像碎玻璃一样尖锐刺人。
祁夜慢慢放下手机，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看向周芷宁，周芷宁正捂着嘴，脸色苍白如纸。陈曦则完全呆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听到了最荒谬的恐怖故事。
“这不可能...”周芷宁终于发出声音，微弱而颤抖，“母亲只生过双胞胎，我亲眼看过产检记录...”
“但王振海昏迷前说的话...”陆明远皱眉，“如果只是胡言乱语，为什么勒索者会知道？”
李明已经行动起来，用对讲机通知技术团队追踪刚才的电话。但所有人都知道希望渺茫——这种勒索电话通常使用多层加密和跳转，很难在短时间内锁定来源。
“我们要不要报警？”陈曦问。
“暂时不行。”祁夜揉着太阳穴，“如果真有第三个孩子，如果这个秘密真的足以摧毁祁氏...我们必须先知道真相，再决定怎么做。”
苏文清忽然站起来，身体微微摇晃。陆明远连忙扶住她。“文清，你怎么了？”
“我...我好像想起一些事。”苏文清的声音很轻，眼神涣散，仿佛在努力捕捉记忆深处的碎片，“正雄去世前一年，有段时间经常去城东的一家私人医院。我问过，他说是定期体检。但有一次，我偶然看到他的病历袋...上面写着‘遗传咨询’。”
遗传咨询。这个词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激起层层涟漪。
“什么时候的事？”祁夜问。
“大概四年前。”苏文清努力回忆，“那时他刚确诊癌症不久。我以为他是担心癌症遗传，所以去做咨询。但现在想想...如果他早就知道有第三个孩子，可能是在为孩子做基因检测。”
这个推测让房间里的空气又冷了几分。如果祁正雄四年前就知道第三个孩子的存在，那么他隐藏这个秘密的动机是什么？为什么从未提起？这个孩子现在在哪里？
“李叔，”祁夜转向李明，“查四年前城东所有的私立医院，特别是能做遗传咨询和基因检测的。还有，查祁正雄那段时间的所有行程、消费记录、通讯记录。”
“已经在查了。”李明手指在平板电脑上飞快滑动，“但少爷，如果真有第三个孩子，而且对方现在用这个秘密勒索...说明这个孩子要么已经成年，要么监护人在操控。”
“或者是知情者。”周芷宁补充，“不一定是孩子本人，可能是知道内情的人。”
陈曦忽然说：“我们需要看U盘里有没有遗漏。也许父亲把关于第三个孩子的信息藏在了别的地方。”
这是个好主意。他们重新打开U盘，仔细检查每一个文件夹，每一份文件。但除了已知的内容，没有发现任何关于“第三个孩子”的线索。
“除非...”陆明远若有所思，“他把这部分信息单独存放了。不在U盘里，可能在别处。”
“海边别墅？”周芷宁想起那个地下客厅，“我们已经彻底检查过了。”
“也许有我们没发现的暗格或保险箱。”祁夜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四十七分，“现在去海边太远，而且不安全。明天一早再去。”
就在这时，李明的对讲机响了。技术团队汇报：“电话是从海外服务器转接的，最终来源无法追踪。但我们在通话录音里发现了一个背景音——很轻微，像是...医院的呼叫铃声。”
医院。王振海在医院。勒索电话的背景音是医院铃声。这会是巧合吗？
“查王振海所在医院的探视记录。”祁夜立即下令，“特别是今天晚上的。还有，医院周围监控，看有没有可疑人员。”
工作分配下去后，办公室里暂时安静下来。但那种紧绷的气氛并未消散，反而因为等待而更加沉重。
周芷宁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睡的城市。夜色中的灯火像是无数双窥探的眼睛，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如果真有第三个孩子...那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多大年纪？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最重要的是，这个孩子会对她和陈曦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刚刚建立起来的姐妹关系，会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第三个孩子”而改变吗？
“你在想什么？”祁夜走到她身边。
“在想母亲。”周芷宁轻声说，“如果她真的生了三个孩子...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不仅隐瞒了双胞胎，还隐瞒了更大的秘密。意味着我记忆中那个温柔的母亲，可能比我以为的更复杂。”
祁夜握住她的手：“无论真相是什么，你母亲爱你，这一点不会改变。就像我父亲...他虽然做了那么多错事，但对我的爱是真实的。”
“但爱不能成为伤害的借口。”陈曦也走过来，站在周芷宁的另一侧，“我们都需要面对这个可能性：我们的父母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更矛盾，更...难以理解。”
姐妹俩对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困惑和担忧。
凌晨三点，初步调查结果出来了。李明汇报：“城东有四家私立医院四年前提供遗传咨询服务。其中三家我们已经拿到祁正雄的就诊记录，都是普通的癌症相关咨询。但第四家...”
他停顿了一下：“叫‘仁爱遗传医学中心’，三年前关闭了。我们找到了当年的负责人，他说祁正雄确实来过，但不是为自己咨询，而是...为一个孩子做亲子鉴定。”
“孩子的信息？”祁夜追问。
“负责人记得不多，因为当时是保密服务，所有记录都是纸质版，中心关闭时按规定销毁了。但他模糊记得，孩子当时大概十五六岁，是个男孩。”
男孩。十五六岁。四年前。
简单的算术：如果四年前十五六岁，那么现在应该是十九到二十岁。正好是上大学的年纪。
“样貌特征？姓名？任何线索？”周芷宁急切地问。
李明摇头：“负责人说当时是祁正雄的私人律师陪同，孩子全程戴口罩，很少说话。鉴定结果出来后，祁正雄单独和律师谈了半小时，然后支付了高额保密费。”
“律师是谁？”
“已经去世了。三年前心脏病突发。”李明说，“巧合的是，那位律师的死亡时间，正好是仁爱遗传医学中心关闭前一周。”
太多的巧合就不是巧合了。祁正雄在调查第三个孩子，律师突然死亡，医学中心关闭...这明显是在消除痕迹。
“王振海那边的监控呢？”祁夜问。
“有发现。”李明调出平板上的视频截图，“晚上九点四十七分，一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人进入医院住院部。身高大约一米七五，偏瘦，看不清脸。十点零三分离开，正好在勒索电话前二十分钟。”
截图放大，但像素太低，无法辨认身份。只能看出穿深色外套，背着一个黑色背包。
“背包大小？”陆明远问。
“中等，可以装进一台笔记本电脑或一些文件。”李明回答，“技术组正在增强图像，但需要时间。”
祁夜思考着所有信息：第三个孩子可能是男孩，现在十九到二十岁。四年前祁正雄偷偷做了亲子鉴定，然后消除了所有相关记录。现在有人用这个秘密勒索，而这个人可能刚见过王振海...
“有没有可能，”周芷宁忽然说，“勒索者就是第三个孩子本人？或者是他身边的人？”
“如果是孩子本人，为什么要勒索？”陈曦不解，“如果他知道自己是祁正雄的孩子，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们？”
“也许他不知道。”陆明远推测，“也许他只是被利用的工具。或者...他需要钱，而有人告诉他可以用这个秘密换钱。”
讨论持续到凌晨四点。最后决定：天亮后，祁夜和李明去海边别墅再次搜查；周芷宁和陈曦去医院看望王振海，试图获取更多信息；苏文清和陆明远留下，整理所有已知线索。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祁夜的手机再次响起。还是那个陌生号码，但这次没有使用变声器，是一个年轻男性的声音，平静得令人不安：
“祁总，早上好。看来你们没有报警，很明智。现在听好：五千万现金，旧钞，不连号。今天下午三点，放在城西废弃纺织厂的三号仓库。只准一个人来，不要带追踪器，不要耍花样。收到钱后，我会告诉你第三个孩子在哪里。”
“我要先确认这个秘密的真实性。”祁夜冷静回应。
对方轻笑：“王振海说的‘三个孩子’是真的。祁正雄除了你那两个妹妹，确实还有一个儿子。现在二十二岁，正在读大学。需要我说更多吗？”
“名字。我要名字。”
“付了钱自然告诉你。”对方顿了顿，“哦对了，提醒你一下：这个男孩的母亲不是林婉清，而是另一个女人。惊喜吗？”
电话再次挂断。
这次的信息更具爆炸性。儿子。二十二岁。母亲不是林婉清。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祁正雄不仅在林婉清之外还有其他女人，还生下了孩子，并且隐瞒了所有人二十二年。
周芷宁感到一阵眩晕。母亲知道吗？如果知道，她是以什么心情接受这个事实的？如果不知道...那这个秘密就更加残忍。
“现在怎么办？”陈曦的声音有些发抖，“五千万现金，今天下午三点...我们根本来不及准备。”
“而且不能报警。”陆明远皱眉，“但如果真付了钱，对方可能得寸进尺，继续勒索。”
祁夜在房间里踱步，大脑飞速运转。几分钟后，他停下来：“付钱。但不是真的付。”
“什么意思？”
“李明，你能准备看起来像现金的道具吗？表面是真钞，下面白纸。装满五个行李箱。”
“可以。”李明点头，“但需要时间准备道具钞，至少三小时。”
“那就抓紧。”祁夜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六点二十，九点半前准备好。十点出发去城西，我要提前去仓库查看地形。”
“你一个人去太危险！”周芷宁反对。
“我会在暗处安排人。”祁夜握住她的手，“但对方要求只能一个人去交钱，所以我必须露面。不过我们可以提前布控，一旦交易完成，立即跟踪勒索者。”
“但如果他发现钱是假的...”
“所以需要精湛的演技和充分的准备。”祁夜看向李明，“李叔，找最好的道具师，我要那五个箱子看起来完全真实。还有，安排三组人提前潜伏在纺织厂周围，准备至少五辆追踪车。”
计划迅速制定。李明离开去准备。周芷宁坚持要和祁夜一起去，最终妥协：她可以跟去，但必须待在安全距离外的指挥车里。
上午九点，道具钞准备完毕。五个大型行李箱装满，表面一层是真钞，下面全是切割成钞票大小的白纸。远看足以乱真，但近看或用手触摸就会发现异常。
“对方一定会检查。”李明提醒，“你需要在对方开箱检查前控制局面。”
“我有个想法。”陈曦忽然说，“既然勒索者可能是年轻人，也许...我们可以从大学入手。二十二岁，正在读大学——本市有哪些大学有二十二岁的男生？能不能缩小范围？”
这是个可行的思路。陆明远立即开始查询，但很快就发现范围太大：“本市有十三所高校，在校男生总数超过十万。二十二岁是正常的大三或大四年龄，无法进一步筛选。”
“除非我们有更多特征。”苏文清努力回忆，“正雄生前...有没有特别关注某个年轻人？或者，有没有定期给某个账户汇款？”
祁夜立刻让李明查祁正雄生前的银行流水。果然，发现了一个可疑的定期汇款：每月五千元，汇入一个名为“陈明宇”的账户，持续了四年，直到祁正雄去世前三个月停止。
“陈明宇...”周芷宁重复这个名字，“姓陈？和陈家有关？”
“查这个人的资料！”祁夜命令。
十分钟后，信息反馈回来：陈明宇，二十二岁，本市理工大学计算机系大三学生。父母一栏：父亲陈景明（已故），母亲李秀兰（已故）。
陈家。陈景明的儿子。
但这个陈明宇如果是陈景明的儿子，为什么祁正雄要给他汇款？为什么勒索者说他是祁正雄的儿子？
“除非...”苏文清的声音颤抖，“除非李秀兰在陈景明去世前就怀孕了，而孩子其实是...”
她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了那个可怕的可能性：如果李秀兰在陈景明去世前怀了祁正雄的孩子，那么这个孩子名义上是陈家遗孤，实际上是祁正雄的私生子。
“所以陈曦和芷宁是双胞胎姐妹，陈明宇是她们同父异母的弟弟。”陆明远总结，“而祁正雄一直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甚至可能一直在暗中资助他。”
周芷宁感到一阵恶心。如果这是真的，那么祁正雄不仅抢走了陈景明的公司，逼死了他，还和他的妻子有染，生下了孩子。这比他们之前知道的任何罪行都要丑陋。
“但现在的问题是这个陈明宇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世。”祁夜冷静分析，“如果他知道，为什么要勒索？如果他不知道，谁在利用他？”
时间不等人。上午十点，他们必须出发前往城西纺织厂。
出发前，周芷宁拉住祁夜：“答应我，一定要小心。钱不重要，真相也不那么重要，你安全回来最重要。”
“我会的。”祁夜吻了吻她的额头，“等这件事结束，我们好好谈谈未来。真正的未来。”
五辆车组成的车队驶向城西。祁夜坐在中间那辆车的后排，旁边是五个装“钱”的行李箱。周芷宁和陈曦在另一辆车里，由李明亲自驾驶。其他车辆上是安保团队。
城西废弃纺织厂是几十年前的老建筑，早已停产，周围是待开发的荒地。三号仓库在厂区最深处，周围视野开阔，很难隐蔽接近。
祁夜提前两小时到达，在周围查看地形。李明的人已经悄悄潜入，在附近建筑物里设下埋伏，狙击手就位，追踪设备调试完毕。
下午两点四十五分，祁夜拖着五个行李箱走向三号仓库。行李箱的轮子在碎石路上发出单调的滚动声，在空旷的厂区里显得格外清晰。
仓库大门虚掩着。祁夜推开门，里面昏暗，只有高处破窗透进的光线。灰尘在光线中飞舞，空气里有霉味和铁锈味。
“有人吗？”他问。
脚步声从阴影中传来。一个人走了出来，正是监控视频里那个戴口罩和帽子的人。但这次他没戴口罩，露出了一张年轻的脸——清秀，苍白，眼神锐利而警惕。
“钱带来了？”他问，声音就是电话里那个年轻男性。
“带来了。”祁夜拍了拍行李箱，“但我先要确认你知道的是真的。告诉我第三个孩子是谁。”
年轻人笑了，那笑容里有种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和嘲讽：“陈明宇。二十二岁。理工大学计算机系。还需要更多吗？比如他母亲李秀兰是怎么怀上他的？比如祁正雄是怎么在陈景明死后‘照顾’他们母子的？”
“你怎么知道这些？”
“因为陈明宇是我室友。”年轻人说，“我看了他锁在抽屉里的日记，里面有所有秘密。他母亲临终前告诉了他真相，还给了他一些证据——祁正雄的亲笔信，承认他是父亲，承诺会照顾他。”
祁夜的心脏沉了下去。原来真有证据，真有第三个孩子，而这个孩子一直生活在他们附近，却从未相认。
“陈明宇现在在哪里？”
“拿到钱后告诉你。”年轻人走向行李箱，“现在，让我看看钱。”
他打开第一个行李箱，翻开表面的真钞，看到了下面的白纸。脸色瞬间变了。
“你耍我？”他后退一步，手伸向腰间。
但祁夜动作更快，一把按住他的手：“冷静。我不是来抓你的，我是来解决问题的。你想要钱，我可以给你。但不是这种方式。”
“什么方式？”
“公开真相，给你应得的部分。”祁夜直视他的眼睛，“如果陈明宇真是我弟弟，那他有权继承父亲的部分遗产。但勒索是犯罪，会毁掉一切。”
年轻人挣扎着，但祁夜的力量更大。“放开我！”
“告诉我陈明宇在哪里，我带他去见家人，安排一切。合法的，光明的。”
就在这时，仓库外传来汽车引擎声。不止一辆，是很多辆。
年轻人脸色大变：“你报警了？”
“不是警察。”祁夜皱眉，他也没安排这么多车。
仓库大门被猛地撞开。刺眼的车灯照进来，让两人本能地眯起眼睛。从强光中，走出十几个穿黑色西装的人，为首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面容威严，眼神冷酷。
“祁夜，好久不见。”男人开口，声音低沉。
祁夜认出了他——王振海的弟弟，王振山。王氏集团的二把手，以心狠手辣着称。
“王总，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侄子躺在医院，我哥哥被关在拘留所，而你们祁家想用一场发布会就洗白？”王振山冷笑，“没那么容易。我知道你们在查第三个孩子的事，巧了，我也在查。而且我比你们先找到他。”
他拍了拍手。两个手下从车里押出一个年轻人，大约二十二岁，戴着手铐，嘴巴被封住，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和周芷宁、陈曦如此相似。
陈明宇。
第三个孩子。
“现在，游戏规则改了。”王振山说，“我要的不只是钱，我要祁氏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还有你们手上的所有证据。否则，这个孩子和你们所有人，都会出‘意外’。”
仓库里的气氛剑拔弩张。李明的人潜伏在暗处，但王振山的人更多，而且明显有备而来。
祁夜看着被押着的陈明宇，看着那双充满恐惧和困惑的眼睛。这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一个他直到今天才知道存在的亲人。
“放了他。”祁夜说，“这是我们祁家的事，与他无关。”
“太迟了。”王振山挥手，手下举起枪，对准祁夜，对准陈明宇，也对准仓库外的方向——那里，周芷宁和陈曦的指挥车正试图靠近。
“现在，打电话给你的姐妹。”王振山说，“让她们都进来。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
（第八卷第14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