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纸卷的灰烬仿佛还带着一丝微温,灼烫着沈月的指尖,更灼烫着她的心。
秦风还活着!这四个字如同暗夜中的灯塔,瞬间驱散了连日来笼罩在她心头的阴霾与无力感。他不仅活着,还能在奕王如此严密的监控下,将消息传递进来!这背后意味着什么?是萧煜在临安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力量?还是秦风以重伤之躯,施展了何等惊人的手段?
无论哪种,都足以证明,她并非孤军奋战。
“安,勿念,待时。”——简单的五个字,却重逾千斤。是安慰,是告知,更是一种无声的指令。萧煜让她安心等待,等待他策划的时机。
可沈月从来不是坐等救援的性子。前世商海搏杀的经验告诉她,机会往往稍纵即逝,必须主动创造和把握。奕王这座看似固若金汤的听竹小筑,既然能被秦风撬开一丝缝隙,那就说明它绝非无懈可击。
那位骄纵的红菱郡主,就是这缝隙中透进来的第一缕光。
沈月迅速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郡主为何会突然到来?是纯粹的任性妄为,还是受人暗示或利用?那本被做了手脚的地方志,是郡主无意中带来,还是有人早已算准她会来,并会翻动那本书?
若是后者,那布局者的心思可谓深沉可怕。既能精准预测郡主的行为,又能瞒过钱管事和院内高手的耳目,将纸条放入书中……此人对听竹小筑内部的了解,绝非寻常。
会是谁?是那个看似精明的钱管事?还是某个不起眼的侍女仆役?或者是……那位行为古怪、时常接触药材的邬先生?
沈月不敢妄下结论。但这条暗线的存在,让她看到了希望,也让她更加警惕。奕王身边,并非铁板一块。
接下来的几日,沈月表现得越发“安分守己”。她每日里不是看书就是捣鼓药材,偶尔向琴音询问些无关痛痒的糕点做法,或者对墨画感叹几句院中竹景的幽静,完全是一副逐渐适应了囚禁生活、甚至有些乐在其中的模样。
她需要麻痹监视者,更需要时间观察和思考。
她发现,自红菱郡主来访后,听竹小筑的守卫似乎有了一些极其细微的变化。那名气息阴冷的傀儡护卫依旧如同磐石般镇守外围,但另外两名大武师高手,轮值的频率似乎加快了些,偶尔还能听到极远处传来的、极其短暂的兵刃破空声,仿佛有人在暗中切磋或训练。
难道奕王在调派人手?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而那位钱管事,来的次数明显减少了,即便来了,也多是匆匆交代些事务便离开,眉宇间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山雨欲来风满楼。沈月嗅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息。
这日,她正在尝试用邬先生上次“指点”的一种方法提纯某种植物碱,故意弄得满手都是可疑的绿色汁液,显得十分狼狈。琴音在一旁伺候着,见状忍不住小声提醒:“姑娘,您小心些,这颜色瞧着怪吓人的,可别伤了手。”
沈月抬起头,露出一个无奈又带着些许可怜巴巴的笑容:“无妨,只是看起来吓人罢了。倒是比前几日尝试用那‘腐骨花’时安全多了,那次若不是钱管事送来的手套,怕是真要脱层皮。”她状似无意地抱怨着,眼神却仔细观察着琴音的反应。
琴音果然脸色微微发白,心有余悸地点点头:“那腐骨花奴婢听着就害怕……幸好姑娘没事。”她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道,“奴婢前几日听前院送菜的老张头说,城外好像不太平,好几处进山的猎户都莫名失踪了,官府查了也没个头绪,都说……怕是山里来了什么厉害的凶兽或者……”她欲言又止,脸上露出害怕的神情。
凶兽?沈月心中一动。临安城外多山,有猛兽并不稀奇,但能让猎户接连失踪,且官府束手无策,恐怕不是寻常虎豹那么简单。
“是吗?那可真是吓人。”沈月附和着,故作担忧,“幸好我们在这城里,还算安全。只是苦了那些山民了。”
“可不是嘛……”琴音叹了口气,“老张头还说,最近码头上也多了好多生面孔,看着就不像好人,凶神恶煞的,连黑虎帮那些人都似乎收敛了不少呢。”
黑虎帮收敛?生面孔?沈月立刻抓住了关键词。临安城的水陆码头,是各方势力交汇之处,突然出现能让地头蛇收敛的过江龙,绝非小事。这会不会与奕王人手的调动有关?
她正想再旁敲侧击几句,外间传来了脚步声,墨画的声音响起:“姑娘,钱管事来了。”
琴音立刻噤声,恢复了低眉顺目的模样。
钱管事走了进来,脸上依旧带着那公式化的笑容,但眼神深处却比往日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他扫了一眼沈月满手的狼藉,笑道:“姑娘真是潜心向学,邬先生若知姑娘如此用功,定然欣慰。”
“打发时间罢了。”沈月淡淡一笑,用布巾擦拭着手上的汁液,“钱管事今日前来,可是又有新的药材送到了?”她注意到钱管事身后并未跟着搬运东西的小厮。
“那倒不是。”钱管事摆摆手,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房间,尤其是在窗户和书架的位置多停留了一瞬,“只是前来看看姑娘可还缺什么。另外,近期城外不太平,王爷吩咐了,让姑娘尽量不要出院门,即便在院内散步,也最好有墨画琴音陪着。”
果然!奕王在收紧看管!是因为城外的事情?还是因为他察觉到了什么?
“多谢王爷关怀,我省得了。”沈月从善如流地点头,随即又露出几分好奇,“城外不太平?是出了什么事吗?前几日听琴音提起,似乎有猎户失踪?”
钱管事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瞥了琴音一眼,眼神略带警告,吓得琴音立刻低下头去。他这才转向沈月,语气轻松道:“不过是些山野传闻,以讹传讹罢了。或许是猛兽,或许是遇到了山洪塌方,官府已在排查,姑娘不必担忧。这听竹小筑安全得很。”
他越是轻描淡写,沈月越是肯定此事绝不简单。
又闲聊了几句,钱管事便借口有事离开了。他走后,房间里的气氛似乎更加压抑了几分。
沈月走到窗边,望着那片在风中摇曳作响的竹海,心中疑窦丛生。猎户失踪,码头出现陌生势力,奕王暗中调动人手,收紧对她的看管……这些事件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
难道……萧煜所说的“待时”,与城外发生的事情有关?他要在奕王的地盘上搞出什么大动作?
这个念头让她既紧张又隐隐兴奋。
她需要知道更多!需要确认外面的情况!
目光再次落在那本地方志上。既然秦风能通过这本书传递一次消息,或许……还能有第二次?
一个计划在她脑中缓缓成型。
是夜,月黑风高,竹涛声声。
沈月借口白日里试药有些头晕,早早熄灯睡下。黑暗中,她却睁着眼睛,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约莫子时前后,院外远处,依稀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与往常似乎并无不同。但沈月却敏锐地察觉到,那叫声的频率和间隔,似乎带着某种极难察觉的规律。
是信号!
她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如同狸猫般溜到窗边,借着竹影掩映,小心翼翼地将窗推开一道缝隙。
夜风灌入,带着竹叶的清新和一丝……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她的心猛地一紧。
就在这时,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影子,如同落叶般悄无声息地飘落在她的窗外,动作快得肉眼难以捕捉!
不是秦风!这身影更显娇小玲珑!
那人影隔着窗户,飞快地屈指弹入一个小纸团,然后毫不停留,身形一闪,便再次融入黑暗,消失不见。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若非那纸团真实地落在窗台上,沈月几乎要以为那是幻觉。
高手!绝对是战力不弱于秦风的高手!而且似乎极其擅长隐匿和速度!
沈月的心脏狂跳,迅速取回纸团,关好窗户,缩回床榻深处。
就着窗外微弱的天光,她展开纸团。
上面的字迹依旧极小,却不再是秦风的手笔,而是另一种娟秀中带着锋芒的字迹:
“城外异动乃饵,奕王欲钓大鱼。将计就计,三日后子时,竹海东南角,见机行事。阅后即焚。”
信息量巨大!
城外事件果然是奕王设下的圈套!他想钓谁?萧煜?而萧煜这边竟然打算将计就计?三日后子时,竹海东南角……那是要她趁机逃脱?
巨大的风险伴随着巨大的机遇扑面而来!
沈月毫不犹豫地将纸团塞入口中,咀嚼了几下,艰难地咽了下去。纸张苦涩的味道弥漫开来,却让她的大脑异常清醒。
奕王,萧煜……这两位棋手,终于要在临安这片棋盘上,落下真正决定性的棋子了吗?
而她这颗棋子,也即将迎来挣脱棋盘,或者……反客为主的机会!
三日后,子时,竹海东南角。
沈月轻轻摩挲着袖中那枚冰冷的令牌,眼中燃烧起沉寂已久的火焰。
蛰伏已久,利刃将出。
这场好戏,她绝不会错过。
第二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