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限如悬顶之剑,倒数第二日的黄昏,残阳如血,将陨星湖那墨紫色的水面染上了一层更加诡谲不安的暗红。瀑布岩洞内,气氛已紧绷如满弓之弦。
沈月儿自深度入定中缓缓苏醒,睁开双眸的刹那,仿佛有两团微缩的混沌星云在她眼底深处旋转、生灭,随即隐没,恢复成那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她摊开手掌,一缕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灵动,甚至隐隐散发出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空无”气息的混沌气流,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在她指尖缠绕、跳跃。
经过两天不眠不休的推演与试验,她终于触摸到了那迷魂雾瘴的一丝能量本质脉络。那并非简单的毒气或精神幻术,而是一种高度凝聚、具有强烈“排他性”与“同化性”的活性异力场。它排斥一切非源晶体系的生命与能量,并会主动侵蚀、分解、试图将其同化为自身的一部分。暗月的“净心符”和特制船漆,原理并非是硬性阻挡,而是散发出一种微弱的、与雾瘴同源的“友善”波动,欺骗性的使其“忽略”目标的存在。
而沈月儿要做的,并非欺骗,而是……“掌控”与“隔绝”。她要以混沌真元那包容万物、瓦解万法的特性,在自身周围强行开辟出一方不受雾瘴影响的“绝对领域”。这比模拟同源波动更加困难,但也更加彻底,不受制于暗月的符箓和器物。
“如何?”白玉京一直在旁护法,见她醒来,立刻问道。
“理论可行,但需实践验证。”沈月儿站起身,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我需要近距离接触雾瘴。”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步骤。理论推演得再完美,与实际接触仍有天壤之别。一旦她的混沌领域无法完全隔绝或瓦解雾瘴,后果不堪设想。
“我与你同去。”白玉京毫不犹豫。
“不。”沈月儿摇头,语气坚决,“此行只为测试,人越少越好。若我失败,你需在外接应。若你同去,一旦有失,我们便全军覆没。”
白玉京沉默片刻,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将一枚刻画着云纹的白色玉符塞入她手中:“此为‘剑心符’,内含我一道本源剑意,若遇不可抗之危,捏碎它,或可争取一线生机。”
沈月儿没有推辞,接过玉符,贴身收好。“等我信号。”
她没有再多言,身形一晃,已如轻烟般掠出岩洞,消失在瀑布水帘之外,向着陨星湖方向潜行而去。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沈月儿将气息收敛到极致,混沌真元在体内缓缓流淌,让她仿佛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她避开了所有已知的巡逻路线和哨卡,凭借着“算子”老周的地图和自身超凡的感知,如同一只灵巧的夜枭,在密林与山石间穿梭,迅速逼近湖区边缘。
越靠近湖泊,空气中那股无形的压力便越大。远方湖面上那层稀薄的银色雾瘴,在月光下散发着迷离而致命的光晕,如同沉睡巨兽呼吸时吐出的气息。
她选择了一处位于西北绝崖下方、相对隐蔽的湖湾作为测试点。这里地势险要,暗月在此处的布防相对稀疏,只有高处那座孤零零的了望塔,而且迷魂雾瘴在此处因为山崖的阻挡,会随着夜风偶尔飘散下来一丝,形成一片不大不小的雾瘴弥漫区,正适合进行小范围的测试。
沈月儿隐匿在一块巨大的、半浸在水中的礁石之后,收敛所有气息,目光锐利地盯着前方那片缓缓流淌的、如同活物般的银色雾气。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雾气中蕴含的异力如同无数细小的、带着倒钩的触须,贪婪地探寻着周围的一切生命气息。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心念一动,丹田内的混沌漩涡骤然加速旋转,精纯的混沌真元按照她推演了无数次的路线运转,透体而出,在她身体周围形成了一个直径约三尺的、近乎透明的灰蒙力场。
力场成型的瞬间,沈月儿便一步踏入了前方那片银色的雾瘴之中!
“嗤嗤嗤——!”
仿佛冷水滴入滚油,又像是无数细密的钢针试图扎破一层坚韧的胶膜!那银色的雾瘴在接触到混沌力场的刹那,便爆发出了强烈的“敌意”!无数细微的、蕴含着侵蚀与同化力量的异力粒子,如同发了疯的蜂群,疯狂地冲击、撕咬着灰蒙力场的边缘!
沈月儿身体微微一震,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她感觉自己的神魂如同被无数根细线拉扯,混沌真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维持着这方脆弱领域的存在。那雾瘴的侵蚀力远超她的预估,其活性与穿透性,比妖蛟的毒瘴更加难缠!
她集中全部心神,精细地操控着混沌力场的每一分能量流动,将“瓦解”与“包容”的真意发挥到极致。力场边缘不断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湮灭声,那是混沌真元与雾瘴异力激烈对抗、相互消磨的结果。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沈月儿能感觉到,自己撑不了太久。这混沌领域对心神的消耗太大了。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压力下,她对混沌真元的掌控也进入了一种玄而又妙的境界。她不再是被动地防御和瓦解,而是开始尝试着“引导”和“解析”。那缕一直萦绕在她指尖的混沌气流,如同最灵敏的探针,悄然延伸出力场边缘,与一丝被削弱了的雾瘴异力接触。
吞噬、分析、模拟、演化……
混沌真元那独特的“演化”特性,在此刻被激发到了极致!它不再仅仅是将异力瓦解成虚无,而是开始尝试理解其构成,模拟其频率,甚至……反向推演其弱点!
几个呼吸之后,沈月儿眼中猛地爆出一团精光!
她找到了!
那雾瘴异力并非无懈可击,其内部存在着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心跳般搏动的能量节点,那是其活性与侵蚀性的核心!只要干扰甚至摧毁这个节点,整片雾瘴的威胁将大大降低!
她心念再动,那缕探出的混沌气流形态骤然改变,不再试图吞噬,而是高频震荡起来,发出一种与那能量节点搏动频率极其接近、却带着强烈干扰意味的波动!
“嗡……”
前方那一小片被混沌气流笼罩的银色雾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荡漾起来,其色泽迅速变得黯淡,那致命的侵蚀性也如同潮水般退去,最终化作一缕无害的轻烟,消散在空气中!
成功了!
虽然范围极小,持续时间极短,但这证明她的思路是正确的!混沌真元,确实可以对抗甚至在一定程度上“破解”这迷魂雾瘴!
沈月儿心中一定,正欲扩大试验范围,进一步巩固成果。
然而,就在这时——
高处那座了望塔上,突然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警哨声!紧接着,一道惨绿色的光芒如同信号弹般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炸开,化作一个狰狞的骷髅头图案!
被发现了!
显然,她刚才试验时产生的细微能量波动,还是没能完全瞒过了望塔上可能存在的、感知敏锐的守卫,或者某种特殊的监测阵法!
“嗖!嗖!嗖!”
破空之声骤然从湖湾两侧响起!数道身穿黑袍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窜出,手中挥舞着淬毒的弯刀和锁链,带着凌厉的杀气,向着沈月儿藏身的礁石包抄而来!其中两人的气息,赫然达到了武师后期!
与此同时,更远处也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喝声,显然更多的巡逻队正在向此地汇聚!
形势急转直下!
沈月儿眼神一冷,没有丝毫犹豫,身形如同受惊的狸猫,从礁石后猛地窜出,不再掩饰行踪,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向着来时的密林方向疾退!
“哪里走!”
一名武师后期的黑袍人厉喝一声,手中淬毒弯刀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带着腥风,直取沈月儿后心!另一人则甩出带着倒钩的锁链,缠向她的双腿!
沈月儿头也不回,反手一挥,一道凝练的混沌气刃如同新月般向后扫出!
“铛!咔嚓!”
气刃与弯刀相撞,竟将那精钢打造的弯刀直接斩断!去势不减,又将那根袭来的锁链从中削断!
两名黑袍人骇然变色,攻势不由得一滞。
借着这瞬间的空隙,沈月儿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入密林之中!
“追!绝不能让她跑了!”为首的黑袍人气急败坏地吼道,带着手下紧追不舍。
密林之中,一场激烈的追逐战瞬间展开。沈月儿将浮光掠影身法施展到极致,在树木与阴影间穿梭,试图甩掉追兵。然而,对方显然对地形极为熟悉,而且人数占优,不断从侧翼包抄,压缩她的逃跑空间。
更麻烦的是,她感觉到,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凶戾的气息,正从湖泊中心的方向,如同苏醒的凶兽,迅速向着这边锁定而来!
那是……坐镇宗师的气息!很可能是北面码头的那位执事,甚至……可能是“蚀骨狼”屠千山本人!
必须尽快摆脱!
沈月儿眼中寒光一闪,不再一味逃跑。她猛地停住身形,转身面对追得最近的两名武师后期黑袍人,双掌在胸前合十,随即猛地向前推出!
“混沌……归元!”
这一次,并非防御,而是攻击!一个更加凝实、更加巨大的混沌漩涡在她身前瞬间成型,带着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向着那两名黑袍人笼罩而去!
那两名黑袍人猝不及防,只觉周身空间一紧,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体内的真元甚至生命力都不受控制地向着那灰蒙漩涡流逝!他们惊恐地想要挣扎,却如同落入蛛网的飞虫,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短短两息之间,两人的身体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最终化作两具枯骨,被混沌漩涡彻底吞噬!
这恐怖的一幕,瞬间震慑住了后方追来的其他黑袍人,让他们追击的脚步不由得一缓。
沈月儿看都未看结果,借着对方被震慑的瞬间,身形再次加速,几个起落便彻底消失在了密林的深处。
片刻之后,一道如同山岳般沉重的身影,裹挟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轰然落在沈月儿方才施展归元之处。那是一个身材极其魁梧、面容狰狞、穿着一件由某种黑色兽皮鞣制成的简陋战裙的巨汉。他裸露的上身布满了扭曲的伤疤和诡异的暗红色纹身,一双眼睛如同饿狼般闪烁着残忍嗜血的光芒。
他蹲下身,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捻起地上那两具枯骨旁残留的一丝几乎微不可查的混沌气息,放在鼻尖嗅了嗅,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兴奋与残忍的扭曲笑容。
“嘿嘿……有意思……真有意思……这味道……是‘钥匙’没错了……屠爷我……等你好久了……”
他抬起头,望向沈月儿消失的方向,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仿佛看到了最美味可口的猎物。
“传令下去,加强所有关卡巡逻!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过!另外……通知湖心,‘鱼儿’……已经咬钩了!”
第164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