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洞内,时间仿佛被极寒冻结,又仿佛在某种力量的牵引下加速流淌。众人屏息凝神,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阵图中央那道静静躺卧的白衣身影上。
白玉京胸口的起伏从微弱逐渐变得清晰可辨,如同冰封的湖面下悄然涌动的暗流。他周身的冰晶铠甲闪烁着细碎的星芒,非但没有给人寒冷之感,反而像是一层孕育着生机的蚕茧。原本盘踞不散的阴寒死气,已然被涤荡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而纯净的冰冷气息,与他自身的寂灭剑意水乳交融。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弹指一瞬,又或许是漫长如岁。
他那浓密如鸦羽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如同被春风惊扰的蝶翼。随即,那双紧闭的眼眸,缓缓睁开。
眸中不再是死寂的灰败,也不是强行催动剑意时的万载玄冰,而是一种沉淀后的深邃与清澈。仿佛暴风雪过后,洗尽铅华的夜空,幽深,冰冷,却又点缀着细碎的星辉,带着一种洞悉世事般的平静,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
他醒了。
“白先生!” 青雀第一个察觉到他的苏醒,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沙哑,想要上前,却又怕惊扰到他。
石岩、夜枭等人也纷纷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稍稍放松。
白玉京的目光有些涣散,似乎在适应光线和感知的回归。他尝试动了一下手指,一股强烈的虚弱感和无处不在的酸痛瞬间传来,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但他能感觉到,体内那如同毒蛇般噬咬丹田的阴寒蚀骨之力,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奇异的能量循环。
他的经脉仿佛被拓宽重塑,原本因重伤而淤塞断裂之处,被一种冰冷的、流淌着星辉光点的能量温柔地连接、滋养着。骨骼深处传来隐隐的刺痛与麻痒,那是新生的力量在淬炼、在扎根。丹田之中,原本近乎枯竭的真元海洋,此刻虽然依旧浅薄,却不再是死水一潭,而是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带着凛冽的寒意与勃勃生机,缓慢而坚定地流淌。那缕寂灭剑意的本源,如同被洗练过的寒玉,更加凝实、纯粹,静静地悬浮在丹田中央,与周身流淌的星辉之力遥相呼应。
“冰魄为骨,星辉为脉……” 白玉京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他抬起手,看着自己覆盖着一层薄薄星冰的皮肤,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力量——一种冰冷、寂灭,却又带着星辰般坚韧与守护意志的力量。
这并非他原本纯粹的剑道,而是在生死边缘,被沈月儿留下的星辉之力洗涤、重塑后,与自身寂灭剑意融合产生的新生。它更冷,更内敛,却也更加……浩瀚。
“白先生,您感觉如何?” 墨渊长老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关切地问道。他布下“引星定魂阵”消耗巨大,此刻面色依旧苍白。
白玉京缓缓转动脖颈,看向墨渊,又看向周围伤痕累累却眼神关切的众人,最终目光落在青雀那明显不自然的左臂和满身的伤痕上。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有感激,有愧疚,更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
“多谢诸位……舍命相护。” 他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真挚的谢意,“我……无碍了。只是力量尚未恢复,需时日调养。”
他顿了顿,感受着体内那股与星辉同源的气息,目光仿佛穿透冰壁,望向远方:“月儿她……真的还在。”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通过这次“星辉洗灵”,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感知到了沈月儿残留的意志。那并非完整的意识,更像是一种烙印在天地规则中的守护执念,纯净而强大,在他最危急的时刻,引导了星辉,唤醒了他的本源。
青雀闻言,眼眶微微发红,用力点了点头:“是月儿小姐救了我们,也救了您。”
白玉京沉默片刻,挣扎着想要坐起。青雀连忙上前搀扶。他靠坐在冰壁上,环顾这个狭小却给了他们喘息之机的冰洞,又看向洞口那微弱的预警结界光芒。
“我们在此停留了多久?外界情况如何?” 他问道,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尽管声音依旧虚弱。
“约莫六个时辰。” 夜枭回答道,“期间洞口结界未有触动,但属下能感觉到,冰川深处的能量波动似乎更加紊乱了,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闷响,像是……更大的冰层在崩塌。”
墨渊长老神色凝重地补充道:“暗月圣主虽退,但其势力盘踞冰川日久,绝不会轻易放弃。我们之前遭遇的清扫小队便是明证。此地不宜久留,白先生既然已无性命之忧,我们需尽快想办法离开永寂冰川,与外界取得联系。”
白玉京点了点头。他尝试调动体内那微弱的新生力量,一丝冰冷的、带着星辉的真元在指尖凝聚,虽然微弱,却异常凝练。他心念微动,这丝真元随之变化,时而散发出寂灭万物的寒意,时而又流露出星辰般的守护韵味。
“我的力量需要时间恢复和熟悉。” 他看向众人,“大家的伤势也需要处理。但我们没有太多时间。青雀,你的手臂……”
“属下无碍!” 青雀立刻说道,下意识想挺直身体,却牵动了断臂处的伤势,疼得嘴角一抽。
白玉京看着她强忍痛苦的模样,没有多言,只是伸出手指,隔空点向青雀的断臂处。一缕极其细微的、融合了星辉的寂灭真元缓缓渡入。
青雀只觉得一股冰流涌入伤处,剧烈的疼痛瞬间被一股奇异的麻木感取代,断裂的骨骼和受损的经络仿佛被冻结、固定,疼痛大为减轻,甚至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生机在断口处萌发。她惊讶地看向白玉京。
“只能暂时压制伤势,稳定情况。” 白玉京收回手指,脸色更白了一分,显然这番动作对他消耗不小,“待离开此地,再寻良医接续。”
他又依次为石岩、夜枭等人以类似的方法处理了较为严重的伤势,虽不能治愈,却极大地缓解了他们的痛苦,稳定了伤势恶化。
做完这一切,白玉京已是气喘吁吁,额角见汗。新生的力量毕竟还太微弱。
“休息一个时辰。” 他闭上双眼,开始主动引导体内那缓慢流淌的冰星真元,加速熟悉和恢复,“一个时辰后,我们出发。墨渊长老,还请继续参研经卷,寻找离开冰川以及应对暗月的下一步线索。”
“老朽明白。” 墨渊颔首,再次捧起了《星辰衍道经》。
冰洞内再次陷入寂静,但气氛已与之前截然不同。绝望被希望取代,死寂被新生的活力驱散。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地调息、处理伤势,为接下来的生死跋涉做准备。
白玉京内视着体内那奇特的能量循环,感受着其中属于沈月儿的那份温暖守护,冰冷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柔和的波光。
月儿,等着我。我会带着你给予的这份新生之力,走下去,直到彻底斩断这世间的一切黑暗。
一个时辰,转瞬即逝。
当白玉京再次睁开眼时,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已然锐利如出鞘的寒剑,周身的气息也凝实了不少。他缓缓站起身,覆盖身体的星冰铠甲悄然隐入体内。
“走吧。”
他率先走向洞口,步伐虽慢,却异常坚定。身后,青雀、石岩等人紧随而上,眼神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冰塔林的阴影中,一支伤痕累累却意志如钢的小队,再次踏上了归途。而这一次,他们携带的,不仅是伤痛与悲痛,更有新生的力量与绝不熄灭的希望。
(第223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