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赏鱼池边的风波,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溅入了一滴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消息传到承乾宫佟妃耳中时,她正对镜试戴一对新得的东珠耳坠。
那莹润的光泽衬得她容颜愈发娇贵,然而,钱嬷嬷那带着哭腔的禀报,却让镜中那张保养得宜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娘娘!不好了!玉莹格格……玉莹格格和马佳格格她们……失足落水了!”
“什么?!”佟妃猛地转身,指尖的耳坠差点滑落,她声音陡然拔高,“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落水?和谁一起?”她心中已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钱嬷嬷伏在地上,不敢抬头,颤声道:“是……是和那位新来的哈达那拉格格一起在赏鱼池边……具体情形老奴也不甚清楚,只知道玉莹格格和马佳格格落了水,哈达格格……安然无恙。”
“废物!”佟妃气得浑身发抖,一掌拍在梳妆台上,震得瓶瓶罐罐叮当作响。
她不是气塔娜无恙,而是气佟佳玉莹的愚蠢和沉不住气!如此迫不及待地出手,手段还如此拙劣,竟能把自己搭进去!这简直是把她佟佳家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几口气。当务之急,是善后,是最大限度地降低此事对佟家的负面影响。
“嬷嬷,”佟妃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即刻回去,将涉事秀女各自看管起来,没有本宫的命令,谁也不许踏出房门半步!尤其是哈达那拉格格,要好生安抚,就说是玉莹她们自己不小心,惊扰了她,本宫已备下厚礼,稍后便送到她房中,请她务必宽心,莫要因此等意外影响了殿选心情。” 她刻意将“意外”二字咬得极重。
“至于玉莹……”佟妃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连同今日跟着她一起的马佳氏、郭络罗氏、王佳氏,全部禁足!直到殿选之前,谁也不准见!若有人敢私下传递消息,或再生事端,直接以宫规处置,撵出宫去!”
“嗻!”钱嬷嬷如蒙大赦,连忙磕头,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佟妃独自坐在殿中,看着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胸口一阵发闷。她必须立刻去乾清宫向皇上请罪!无论如何,姿态要先做足,要将此事定性为“意外”,是年轻秀女间的玩闹失手。
然而,当她精心打扮、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愧疚赶到乾清宫时,却吃了个闭门羹。
首领太监顾问行恭敬地传达康熙的口谕:皇上正与议政王大臣商议西北紧急军务,无暇接见,晚膳时分,皇上会亲临承乾宫。
佟妃心中稍定,皇上愿意见她,说明事情尚有转圜余地。她回到承乾宫,一边吩咐小厨房精心准备康熙喜爱的菜肴,一边在心中反复推敲着晚膳时该如何措辞,才能既平息帝怒,又保住佟家的颜面。
与此同时,储秀宫偏殿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佟佳玉莹裹着厚厚的锦被,捧着滚烫的姜汤,却依然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刺骨的冰冷和滔天的恨意在她四肢百骸流窜。
她从小到大,身为佟家这一辈最出色的格格,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当着那么多低贱的宫女太监的面,像只落水狗一样被捞起来,钗环散乱,衣衫不整,颜面尽失!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卑贱的、来自化外之地的蒙古巫女!
更让她恐惧的是佟妃娘娘那冰冷的禁足令和即将到来的皇上的雷霆之怒。
她知道,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皇子福晋之梦,恐怕要彻底破碎了!家族绝不会需要一个给门楣抹黑的女儿。
巨大的失落、恐惧和强烈的不甘,如同毒焰般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让她几乎要疯狂。
既然我得不到,那你也别想得到!我毁了,也要拉着你一起下地狱!一个极其恶毒且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破土而出,迅速滋长成参天毒树。
她颤抖着手,从贴身的、绣着精致兰草的荷包最里层,小心翼翼地摸出一个用上等油纸包裹了数层、仅有指甲盖大小的纸包。
这里面,是她离家前,母亲秘密塞给她的“宝贝”——一种来自南洋的秘药,名为“醉春风”。
此药无色无味,入水即化,服用后不会立刻发作,但约莫半个时辰后,便会引动情潮,令人春心荡漾,难以自持,举止失常。
母亲当时叮嘱她,此药凶险,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动用,乃是用来在关键时刻固宠或铲除棘手对手的最后手段。
此刻,在佟佳玉莹看来,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刻!她要让那个哈达那拉·塔娜在众目睽睽之下丑态百出,让她在所有人面前衣衫不整、放浪形骸!让她彻底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她唤来佟家安排,在储秀宫提前备着的绝对忠诚可靠的宫女翠儿。翠儿是佟家发展的奴才,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捏在佟府手里,对佟家唯命是从。
“翠儿,”佟佳玉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仇恨而微微扭曲,她将那个小纸包死死攥在手心,递到翠儿面前,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你听着,我要你把这东西,下到晚膳时哈达那拉氏的那碗羹汤里!务必做得干净利落,神不知鬼不觉!”
翠儿看到那轻薄的油纸包,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格格!不可啊!若是……若是事发,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格格三思!”
“怕什么!”佟佳玉莹厉声打断她,眼神狠戾,“只要做得隐秘,谁会知道?那蒙古女人自己出了丑,只会被认为是本性放荡,与我何干?再说,就算查,也查不到我们头上!
你可是我佟家的奴才,快去!若是办成了,我保你一家后半生荣华富贵!若是办砸了……”她未尽之语中的威胁,让翠儿不寒而栗。
翠儿深知玉莹格格此刻已近乎疯魔,劝是劝不住了。她颤抖着接过那仿佛有千斤重的纸包,咬了咬牙,磕了个头,低声道:“奴婢……奴婢遵命。”然后便如同游魂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