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万寿节的清晨,紫禁城内外已是钟鼓齐鸣,处处张灯结彩,弥漫着庄重而盛大的喜庆气息。
然而,另一则与万寿节息息相关、甚至更牵动某些人心弦的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九福晋塔娜历经一夜惊险挣扎,终在破晓时分平安诞下嫡女,万岁爷闻讯龙颜大悦,认为此乃祥瑞吉兆,御笔亲赐名“乌灵珠”,寓意福泽绵长。
消息传到各皇子府时,阿哥们大多已穿戴整齐,正准备进宫。
他们虽不能亲至道贺,却无不立刻吩咐心腹管家,将早已备下、此刻又紧急增添厚礼的贺仪,火速送往九爷府。
四贝勒府门前,胤禛临上车前,侧身对边上的福晋乌拉那拉氏低语,声音沉稳却字字清晰:“贺礼在原单上,再添一对赤金镶宝长命锁,一套内造的上等贡缎。今日宫中人多眼杂,你与妯娌们在一处时,需格外留心,莫要与八福晋相近,亦不必多言。”
四福晋会意点头:“爷放心,妾身省得。”
五贝勒胤祺也对福晋他塔喇氏嘱咐:“老九这回不容易,咱们的礼再加三成。进宫后,多看顾着些十弟妹,那郭络罗氏……”他摇了摇头,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十阿哥胤?更是直接,他性子急,拉着嘎鲁玳的手,嗓门虽压低了,语气却斩钉截铁:“福晋,给九哥的礼,怎么厚实怎么来!九嫂这回是捡回条命!
那疯婆子昨日安的什么心,天知地知她知咱们也知!今日宫里,你和四嫂五嫂她们一道,离她远远的!九哥和宜妃娘娘这次是绝不会罢休的,咱们的态度必须明明白白!”
而此刻的九爷府内,喜悦与疲惫交织。胤禟眼底泛着血丝,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精神却处于一种亢奋与后怕混杂的状态。
他守在正院外间,几乎隔一刻钟就要将大丫鬟青黛或白芷唤来问一遍:“福晋醒了么?可有不适?小格格睡得可安稳?奶水可足了?”
目光更是频频望向暖阁方向,透过微微掀开的帘缝,看着摇篮中那个被锦缎襁褓包裹的、只露出一张红扑扑小脸的女儿,心中柔软得一塌糊涂,却又隐隐作痛——那是塔娜用命换来的宝贝。
“爷,时辰真不早了,该动身进宫了。” 何玉柱有些焦急,时间真的不多了,今日是万岁爷的寿辰,爷要是耽搁了,那可是大事。
贝勒福晋送走又一波前来道贺送礼的各府管家,转回身,看着女婿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又是欣慰又是无奈,上前温声劝道,“这里有我守着,太医也在外厢房候着,丫鬟婆子们都是精心挑过的。你就放宽心,先去办正事。万寿节是天大的事,咱们不能有半分闪失。”
胤禟这才恍然惊觉,用力搓了把脸,仿佛要将一夜的焦灼搓去。
他又深深望了一眼内室,仿佛要将妻女的身影刻进心里,这才深吸一口气,带着满心复杂的情绪——初为人父的狂喜、对塔娜的心疼、对昨夜凶险的后怕,以及压在心底、亟待宣泄的对明慧的怒火——踏上了进宫的马车。
太和殿门前,诸位皇子陆续到达。胤禟刚到,太子胤礽便带着温和的笑意走了过来,他今日穿着杏黄色的朝服,气度雍容。
“九弟,恭喜了。” 太子轻轻拍了拍胤禟的肩膀,声音不高,却足以让附近几位兄弟听见,“喜得千金,皇阿玛又亲赐佳名,这是双喜临门,天大的福气。”
他的目光在胤禟略显憔悴的脸上停顿了一瞬,带着一丝了然与安抚,“今日是大日子,高兴些。”
紧接着,四爷胤禛、五爷胤祺、七爷胤佑、十爷胤?、十三爷胤祥也纷纷围了过来。道喜声此起彼伏,但兄弟们的眼神交流间,传递着更深的意味。
四爷胤禛走到胤禟身侧,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九弟,贺喜的话不多说了。你如今是阿玛了,肩上担子更重。今日场面,须得稳如泰山。心中纵有万般波澜,面上也要静如止水。
皇阿玛在上,百官在侧,无数眼睛盯着,一丝一毫的失态,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成为攻讦你的利器。为了九弟妹,为了小侄女,也为了你自己,务必克制。”
五爷胤祺也凑近,语气恳切:“老九,听四哥的。咱们兄弟都站在你这边,但今日不是发作的时候。先把万寿节圆圆满满地过去,其他的,来日方长。”
胤?更是直接,他一把搂住胤禟的脖子,看似亲热,实则在他耳边飞快地低语:“九哥,我知道你憋着火,弟弟我也憋着火!但今天咱们得把这火压死了!你瞧瞧那边——”
他微不可察地朝某个方向抬了抬下巴,“多少人等着看咱们笑话,等着抓咱们小辫子呢!为了九嫂和乌灵珠,今天你必须笑得比谁都开心!账,咱们慢慢算!”
胤禟的目光顺着胤?的示意,看到了不远处站在大阿哥胤禔身后的八阿哥胤禩。
胤禩今日脸色有些苍白,眼神游移不定,在与胤禟目光接触的瞬间,他明显瑟缩了一下,随即露出一种混合着尴尬、愧疚、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埋怨的复杂神色。
他嘴唇嗫嚅着,似乎想上前,脚步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胤禩此刻心中确是五味杂陈。
愧疚是有的,他知道昨日明慧的行为有多么疯狂和危险,差一点就酿成无法挽回的大祸。但他心底深处,另一股情绪也在翻涌——埋怨。
他埋怨胤禟为何不能通融一些,不过是一株珊瑚,兄弟之间何至于如此计较?若胤禟肯给,明慧就不会去闹,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甚至隐隐觉得,胤禟就是故意在拿捏他,看他如今得势便心中不服,所以才这般刁难。
这种“你有钱有势却不肯帮我”的怨怼,与他深知明慧理亏的愧疚感交织在一起,让他面对胤禟时,既无法理直气壮地道歉,也无法坦然地上前道贺,只能这般尴尬地僵持着,将一切归咎于命运弄人,归咎于胤禟的“不近人情”。
胤禟将胤禩那复杂难言的眼神尽收眼底,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
他收回目光,对围在身边真心关切他的兄弟们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多谢太子爷,多谢四哥、五哥、七哥、十弟、十三弟。你们的话,我都记下了。放心,今日是皇阿玛的万寿,我知道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