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亲王府正院里，顾王妃手中的茶盏“啪”地一声落在青石地上，碎成几片。她浑然不觉，只猛地站起身，抓住前来报信嬷嬷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对方肉里：“你再说一遍？当真……当真都平安？”
那嬷嬷疼得龇牙，脸上却堆满笑：“千真万确！王妃娘娘，世子妃吉人天相，闯过来了！生了一对龙凤胎，小世子哭声可亮堂了，小郡主也俊得很！”
顾王妃身子晃了晃，被身旁的周嬷嬷扶住。她长长吐出一口气，那口提了一天一夜、几乎要将她心肺都憋炸的郁气，终于散了。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她却笑着，反反复复道：“好……好……祖宗保佑，菩萨保佑……”
安亲王负手立在窗前，背影依旧挺拔，只是紧攥的拳头缓缓松开。他转过身，脸上虽还维持着惯常的威严，眼底却泄露出如释重负的轻松，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博文呢？”他问，声音比平日缓和许多。
“回王爷，世子爷一直在世子妃跟前守着，听说……听说外面处置了几个不干净的下人。”嬷嬷低声回禀。
安亲王眼神微暗，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只道：“吩咐下去，府里所有人，赏三个月月钱。库房里那对和田玉如意，还有前儿贡上来的云锦，都给世子妃送去，给她压惊补身。”
“是！”
靖安侯府，叶婉云正跪在佛堂前，手中的念珠早已被冷汗浸透。当宋瑾年亲自带来消息时，她整个人脱力般软倒在地，伏在蒲团上，肩头剧烈耸动，却是泣不成声。
“平安了……画儿平安了……还有了外孙、外孙女……”她语无伦次，抓着宋瑾年的衣袖，像是抓着救命稻草。
宋瑾年眼圈也是红的，用力扶住妻子，声音哽咽：“是，我们的画儿，闯过来了。母子平安，龙凤胎，是天大的福气！”
他抬头望着慈眉善目的菩萨金身，心中默念：“多谢护佑。”旋即，他深吸一口气，对门外候着的管家扬声道：“传我的话，侯府上下同喜，赏！立刻备车，去王府！”
吏部尚书沈府，书房内却是一片低压。
沈文渊放下手中的密报，指节在紫檀木书桌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看向坐在下首，面容隐在阴影中的女儿沈倪，语气听不出喜怒：“安亲王世子妃，昨日产下一对龙凤胎，母子均安。”
沈倪猛地抬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怨毒与失望，尖利的指甲抠进了掌心：“她竟然……这都没死成？！” 她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因嫉恨而扭曲，“凭什么……凭什么好事都让她占尽了！风光大嫁，世子爱重，如今还……”
“住口！”沈文渊厉声打断，目光锐利如刀，“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有半分尚书府千金的体统吗？我早说过，让你安分守己，莫要再行差踏错！”
沈倪被他斥得浑身一颤，低下头，咬紧下唇，不再言语，但那眼底翻涌的不甘与恨意，却愈发浓烈。
沈文渊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一阵无力与恼怒。他拂袖转身，望向窗外，声音冷了下来：“你给为父记住了，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你再回沈府，更不准再去招惹宋知画！否则，别怪为父不念父女之情！”
安亲王府，偏院一处幽暗的厢房内。
常嬷嬷脚步匆匆而入，对着背对门口、站在阴影中的吴侧妃低声道：“侧妃，那边……母子平安，是龙凤胎。”
吴侧妃肩膀猛地一颤，没有回头。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冰冷刺骨的话：“废物！连个快死的女人都解决不了！”
她缓缓转过身，烛光映照下，那张曾经娇媚的脸庞因怨愤而扭曲，眼底是淬了毒般的寒光：“燕博文……宋知画……还有那两个孽种……好，好得很！”
她五指收紧，长长的指甲划过桌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这次算你们命大，来日方长……”
又过了两日，宋知画才终于从昏沉与极度的虚弱中稍稍挣脱，有了些精神。她靠在软枕上，身上盖着柔软的锦被，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苍白依旧的脸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燕博文坐在床边，亲自端着一碗温补的药膳，一勺一勺，极有耐心地喂她。他的动作依旧有些笨拙，却小心翼翼，仿佛对待稀世珍宝。
两个孩子被乳母抱了过来，并排放在宋知画身侧。他们比刚出生时舒展了些，小小的，软软的，带着奶香气。
宋知画的目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久久流连，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与劫后余生的庆幸。她伸出仍有些无力的手，指尖极轻地拂过儿子饱满的额头，又碰了碰女儿细嫩的脸颊。
“该给他们起名字了。”她抬眸，看向燕博文，声音虽弱，却清晰。
燕博文放下药碗，握住她微凉的手，点了点头：“是该起了。父王前日还问起，说若是我们没主意，他便去请皇伯父赐名。”
宋知画微微摇头，目光坚定而柔和：“我们的孩子，我们自己来名。”
她看向那个睡得沉稳，连呼吸都显得比妹妹更有力的儿子，沉吟片刻，道：“《说文》有言，‘瑾，玉之美者’。玉有五德，仁、义、智、勇、洁。我希望我们的儿子，能如美玉般，内敛温润，怀瑾握瑜，品行高洁。便叫‘怀瑾’，可好？”
“燕怀瑾……”燕博文低声念了一遍，看着儿子那酷似自己的眉眼，仿佛已能想象他日后长身玉立、光华内蕴的模样。他眼底泛起暖意，颔首，“好。怀瑾，是个好名字。”
宋知画唇角微扬，目光转向一旁安静睡着的女儿，眼神愈发柔软。小姑娘眉眼精致，虽还未长开，但那恬静的神态，已隐约有几分宋知画的影子。
“女儿的名字，我想从‘玥’字。”宋知画轻声道，“玥，乃上古神珠，象征祥瑞、珍贵。我希望她如明珠般璀璨，一生顺遂无忧。”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描摹着女儿小小的轮廓，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缱绻，“而且……‘玥’音近‘知’，让她带着我的名字，也算是我这为娘的，一点小小的私心。”
燕博文闻言，心头最柔软处被轻轻触动。他看着她虚弱却散发着母性光辉的侧脸，想起她生产时在鬼门关前挣扎的惨烈，喉间微哽。
“燕知玥……”他念出这个名字，仿佛能感受到那小小的女娃身上，凝聚着妻子以命相搏的深情与期盼。他俯身，在宋知画额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声音低沉而郑重，“好，就叫知玥。她是你的明珠，也是我的。”
他直起身，看着并排安睡的一双儿女，大的叫怀瑾，小的叫知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