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紧短刃,拔出玉柱。刀柄上的血痕在晨光下泛着暗红,像是干涸的藤蔓缠绕指节。青鳞站在殿前,等我下令。
“准备出发。”我说。
他点头,转身去召集人手。我没有回寝殿换衣,只将紫金羽氅披得更紧些。玉珏贴在心口,那热度仍未散去,反而像一块烧红的石子压在皮肉之下,隐隐发烫。我知道它在提醒什么——若水不能等,他也等不了。
半个时辰后,我和青鳞已在圣殿外林道会合老翼族。他提着一盏旧灯,火光昏黄,照着他跛脚前行的影子。我们没走主路,而是拐进南侧密林。这里的树长得极密,枝叶交错如网,遮住了大半天空。地面湿滑,踩上去会陷进一层腐叶,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这条路,离渊从不知道。”老翼族低声说。
青鳞走在最后,手一直按在刀柄上。我能感觉到他的戒备——他对这老人始终存疑。我也不能完全放心,但玉珏的反应告诉我,这条路上有司音的气息残留。它在我靠近林深处时微微震颤,像是被什么牵引着。
“再往前就是山洞入口。”老翼族停下脚步,指向一片被藤蔓覆盖的岩壁,“当年老祭司带我进来时,这里还立着一块碑。”
我上前,伸手拨开垂落的藤条。岩壁凹陷处,果然刻着几行模糊的古文。字迹已褪色,边缘被苔藓侵蚀,但仍可辨认:“禁地之侧,通圣河支流,唯信者可入。”
青鳞皱眉:“这文字被人刮过。”
我蹲下身,指尖抚过其中一道划痕。确实不是自然风化所致,而是人为削去了一段。我闭眼,催动体内双族灵力,让玉珏浮现出微光。光芒洒在岩壁上,那些被掩盖的部分竟渐渐浮现出来——
“此路通若水净源,避巡天目,慎启封门。”
是老祭司的手笔。
我睁开眼,心中有了底。这的确是一条避开天族耳目的隐秘通道,而且曾由老祭司亲自设阵掩藏。难怪天兵昨夜虽知铁门开启,却仍要分队搜寻三岔口,他们并不清楚真正的路径所在。
“进去吧。”我说。
老翼族点亮油灯,率先走入洞中。洞口狭窄,仅容一人通过,越往里走,空气越冷。岩壁渗水,滴滴答答落在肩头,带着河水泡久的腥气。脚下石阶不平,有些地方已经塌陷,需小心跨过。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终于开阔。一道石拱门横亘在尽头,门框两侧刻满符文,中央有一处凹槽,形状与我怀中的羽鳞极为相似。
“这是守护阵的钥匙位。”老翼族说,“只有带着羽鳞的人才能打开。”
我取出那片螺旋纹路的鳞片。它比昨日更烫,几乎灼手。我将它嵌入凹槽。
嗡——
低沉的震动自地底传来,石门缓缓下沉,露出后面的长阶,向下延伸进黑暗。一股阴寒的风扑面而来,夹杂着水汽和某种说不清的压迫感。
青鳞拦在我身前:“让我先走。”
我未反对。他持刀前行,每一步都试探着地面是否稳固。我紧随其后,老翼族断后。石阶陡峭,转了数个弯,终于见到微弱的光亮从前方透来。
出口是一处隐蔽的河岸。我们钻出洞口时,天色已近黄昏。水面平静如镜,倒映着渐暗的天光。这里是若水的一条支流,水流缓慢,岸边长满枯黄的芦苇。远处隐约可见主河道的轮廓,雾气缭绕,看不真切。
我走到水边,蹲下身,伸手触碰水面。
刹那间,玉珏猛地一烫,像是要烙进皮肉。我掌心下的河水忽然泛起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竟在水中凝出一道虚影——
是他。
白衣染尘,眉目依旧。他站在水中央,唇角微动,声音轻得像风吹过耳畔:
“阿烬……我在等你。”
我手指一颤,差点跌入水中。青鳞立刻扶住我手臂,目光死死盯着水面。
“你看得见吗?”我问。
他摇头:“只有你看见了。”
我再抬头,那幻影已消散,只剩波光荡漾。可我知道,那不是错觉。他的魂魄碎片真的在这里,而且……感应到了我。
“这片水域不简单。”老翼族站在我身后,声音低沉,“若水本是净魂之河,但三百年前那一战后,它的灵力变得紊乱。有些魂魄坠入其中,没能散去,也没能归位,就困在了水脉里。”
我盯着水面,缓缓将手掌再次贴近波面。这一次,玉珏的热度没有减弱,反而顺着经脉往上爬,直冲心口。我的指尖刚触到水,河面又起涟漪,这次却没有成形,只有一缕极淡的声音飘了出来:
“别……过来。”
我猛地缩手。
青鳞脸色变了:“他在警告你?”
我未答。心跳得厉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某种难以言喻的预感——这里确实有他的痕迹,但也藏着危险。天族不会无缘无故派兵封锁上游,昆仑虚那个叛逃弟子也不会空口胡言。他们知道些什么。
“我们不能再往前。”我说,“至少现在不行。”
青鳞松了口气:“要不要先回圣殿,调集更多人手?”
我摇头:“若水的灵力会排斥外力干扰。人越多,越容易惊动隐藏的阵法。而且……”我看向老翼族,“你说这条路只有信者可入,是不是意味着,只有真正与若水有关的人,才能走得更远?”
他沉默片刻,点头:“老祭司说过,若水会选择渡它的人。”
我站起身,望向对岸。雾气越来越浓,几乎吞没了河面。可就在那一片灰白之中,我似乎看见岸边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残缺的文字。
“那里。”我指向石碑位置,“明天我要去那边看看。”
青鳞皱眉:“太危险了,万一有埋伏……”
“所以我不会一个人去。”我看向老翼族,“你愿意再带一次路吗?”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像是在衡量什么。良久,他点了点头。
我正要再说什么,忽然察觉玉珏的温度骤降——由滚烫转为冰冷,像是浸入冰水。我低头看它,表面竟蒙上了一层薄霜。
与此同时,河面起了异样波动。不是涟漪,而是一种规律的震颤,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水下移动,沿着河床缓缓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