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羽的手指还勾着他的袖角，指尖发白。迦叶察觉到那点微弱的力道，立刻稳住身体，另一只手按在轩辕剑柄上，试图将剑拔出。
可剑身已经陷进断层深处，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咬住。他用力一拽，整条右臂都震得发麻，地面却轰然裂开一道更深的缝，黑气从里面喷涌而出，带着灼人的热浪扑向脸面。
“不能再拖了。”他低声说。
头顶的天空已经开始塌陷，云层翻滚如沸水，南荒的地脉正在失控。远处山峦接连崩塌，尘烟冲天而起。若不立刻斩断灵脉，整个南荒都会沉入地底，连同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一起埋葬。
迦叶再次发力，双脚蹬地，脊背绷紧，整个人几乎贴在地上往后拉。但轩辕剑纹丝不动，反而传来一阵剧烈震动，顺着剑柄直击心口。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
烬羽撑起身子，肩膀撞在石柱上，发出一声轻响。她喘着气，一只手扶着胸口，玉珏碎片还在那里发烫。她知道时间不多了。
“让开。”她声音沙哑。
迦叶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脸色惨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可眼神却是清醒的。他没说话，松开剑柄，往旁边退了半步。
烬羽爬过去，膝盖磕在碎石上，留下一道血痕。她抬起手，掌心贴在轩辕剑中部，闭上眼，开始调动体内残存的力量。
聚魂术不是攻击法术，也不是防御阵法。它是用来收集散落魂魄的禁术，靠施术者以精血为引，强行逆转生死规则。现在她要把这股力量注入轩辕剑，推动它完成最后一击。
第一缕灵力进入剑身时，剑体嗡鸣起来。金光从剑尖一路蔓延到剑格，又迅速被周围的黑气吞噬。烬羽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剑刃上。血迹刚落，就被吸了进去。
第二波力量涌出时，她感到经脉像被刀割一样疼。但她没有停，继续催动神识，把最后的聚魂术推向剑心。
迦叶看着她的背影。她瘦得几乎撑不住那件破旧的外袍，可脊梁挺得很直。他知道她在做什么，也知道代价是什么。
“够了。”他说。
烬羽没理他，手指在剑身上划了一道，鲜血顺着纹路流下。轩辕剑猛然一震，整座断层都在摇晃。
轰的一声，裂缝深处爆发出刺目强光。金与黑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条扭曲的光柱直冲天际。迦叶抬手挡住眼睛，感觉到一股巨力从地下冲上来，逼得他后退两步。
烬羽的身体晃了一下，但她没倒。她用双手抱住剑身，额头抵上去，嘴里念着谁也听不清的咒语。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可动作没有停。
第三波力量释放出去的瞬间，轩辕剑终于动了。
它缓缓上升了一寸，然后是两寸。每上升一点，地下的轰鸣就加重一分。等到升到一半时，整把剑突然爆发出强烈金光，像是要挣脱什么束缚。
迦叶冲上前，一把抓住剑柄。这一次，剑不再抗拒他。他借着烬羽的力量，双臂用力往上提。
咔——
一声脆响从地底传来。
紧接着是连续不断的断裂声，像是大地在哭泣。裂缝迅速扩大，贯穿整个战场。金色光芒从裂口喷射而出，照亮了半边夜空。
迦叶高举轩辕剑，剑尖朝下，对准灵脉核心。
“断！”
他全力劈下。
剑落下的刹那，天地寂静了一瞬。
然后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整片南荒剧烈颤抖，岩石崩飞，尘土冲天。一道金色弧光横扫四方，所过之处，血纹尽数粉碎，黑气消散无形。
灵脉断了。
南荒的地气停止暴走，乱流逐渐平息。风重新吹了起来，卷走最后一丝腥臭。
迦叶站在原地，握着剑，胸口起伏。他低头看去，烬羽已经跪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头低垂着，呼吸急促。
他快步走过去，蹲下身，伸手探她的脉搏。跳得很弱，但还在。
“撑住。”他说。
烬羽抬起脸，勉强笑了笑。“成了……是吧？”
他点头。“成了。”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阵低笑。
两人同时转头。
离渊靠在一块巨石上，身体已经开始溃散。他的左肩只剩下骨头，右腿完全消失，皮肤一块块剥落，露出下面漆黑的筋络。可他的眼睛还亮着，盯着他们，嘴角咧开。
“你们以为……这就完了？”他咳出一口黑血，“血翼咒可以毁，灵脉可以断……可‘至亲之血’的诅咒，永远缠着你们。”
迦叶站起身，挡在烬羽前面。
“你说什么？”
离渊笑了，笑声嘶哑。“只要你们之间……还有血脉相连的一天，这个咒就不会消失。你们的孩子，你们的后代……都会在出生那一刻，被反噬之力撕碎。”
迦叶盯着他，没说话。
烬羽撑着石头，慢慢站起来。她走到迦叶身边，站得笔直。
“我不怕。”她说。
离渊眯起眼。“你会怕的。等你亲眼看着他为你死去，等你抱着他的尸体哭喊……你就知道了。”
迦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捏了一下。
烬羽回看他，眼神坚定。
离渊的身体开始冒烟，一寸寸化作黑雾。他的声音变得飘忽：“你们逃不掉的……只要你们敢相爱，只要你们敢生下孩子……那个咒，就会回来找你们……”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他的头颅也消失了。
黑烟随风散去，再无痕迹。
战场上安静下来。
迦叶低头看烬羽。她站着，可身体在抖。他伸手扶她，发现她的手冰凉。
“别硬撑。”他说。
烬羽摇头。“我还行。”
她往前走了两步，走到灵脉断裂的地方。那里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坑，边缘焦黑，冒着余烟。她看着那洞，久久没动。
迦叶走过去，站在她身旁。
“以后不会再有人用这种办法伤害南荒了。”他说。
烬羽点点头。“也不会再有母亲为了儿子的野心死去了。”
迦叶沉默。
她转过头看他。“我们能活多久，我不知道。但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任何人再踏上这条路。”
迦叶看着她，忽然抬手，将腰间的玉珏摘下来。
他把两块碎片拼在一起，递到她面前。
“这个，本来就是你的。”
烬羽伸手接过，指尖碰到他的掌心。温热的。
她把玉珏贴在胸口，闭上眼。
风刮过来，吹乱了她的头发。迦叶抬手，替她拨到耳后。
烬羽睁开眼，抬头看他。
“你说过，这一世不会再忘记我。”
迦叶点头。“我说过。”
“那你记住，”她声音很轻，“我不是为了报仇才活着的。我是为了和你一起活下去。”
迦叶看着她，慢慢弯下腰，额头抵住她的。
两人就这样站着，谁也没动。
远处，最后一缕黑气消散在空中。
迦叶忽然皱眉，胸口传来一阵剧痛。他松开烬羽，捂住心口，一口血涌上来，从嘴角流下。
烬羽立刻扶住他。“怎么了？”
迦叶摇头。“没事……只是经脉受了冲击。”
烬羽不信。她抓起他的手腕，探他脉象。越探脸色越白。
“你伤得很重。”她说。
迦叶想说话，可又咳出一口血。他靠着一块石头坐下，呼吸变重。
烬羽跪在他旁边，手放在他胸口，想输入一点灵力。可她自己也快撑不住了，刚催动一丝力量，眼前就发黑。
迦叶抓住她的手。“别浪费力气。你比我更需要休息。”
烬羽摇头。“我不走。”
迦叶看着她，忽然笑了下。“你还记得三百年前吗？花海那次，你也是这样，不肯走。”
烬羽眼眶红了。“那次你没受伤。”
“这次也没事。”他说，“我会好起来的。”
烬羽低下头，额头抵在他肩上。她的手一直抓着他的手腕，没松开。
迦叶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抱住她。
夜风吹过断层，卷起几片灰烬。
烬羽抬起头，看着天边泛起的一点亮色。
天快亮了。
迦叶的呼吸渐渐平稳，可身体还是冷的。烬羽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试着站起来。
“我带你离开这里。”她说。
迦叶没反对。他任由她扶着，脚步虚浮地往前走。
两人刚迈出一步，迦叶突然停下。
“剑。”他说。
烬羽回头。
轩辕剑还插在断层边缘，剑身沾满血迹，微微颤动。
她扶迦叶坐下，走回去，双手握住剑柄，用力一拔。
剑出来了。
她捧着剑走回来，放在迦叶膝前。
迦叶伸手摸了摸剑身，低声说：“谢谢你。”
烬羽坐到他旁边，靠着他的肩膀。
两人并肩坐着，望着东方。
第一缕阳光照在迦叶脸上时，他的眼皮动了动。
烬羽伸手探他额头，发现他在发烧。
她解开外袍，盖在他身上。
迦叶抓住她的手，握得很紧。
烬羽没抽出来。她就那样坐着，一只手被他握着，另一只手搭在轩辕剑上。
阳光慢慢铺满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