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叶倒下的那一刻,烬羽冲了过去。她扶住他的肩膀,感觉到他在发抖。他的眼睛睁着,却像是看不见她。她喊他名字,他没有回应。
她知道不能再等了。
天亮前,她背起老祭司,从密营后山绕行。老祭司一路上咳得厉害,声音断断续续。他说他知道血翼咒的来历,也知道离渊的力量从何而来。但他不能在营地里说,也不能让别人听见。
他们穿过若水河畔的雾林。湿气贴在脸上,像一层薄纱。烬羽踩着碎石往前走,脚底磨出了血。老祭司伏在她背上,呼吸越来越弱。
“快到了。”他低声说,“废墟西角有座塌了一半的藏书阁,三百年前我没来得及烧完的典籍,还埋在里面。”
烬羽没说话。她的手按在腰间的短刃上,指尖渗出汗。
天族废墟的入口立着三根石柱,上面刻满了符纹。金色的光在符线上流动,一旦有人靠近就会触发警报。烬羽蹲下身,把老祭司轻轻放在地上。
她划破手指,血滴在中间那根柱子上。符光闪了一下,忽然变得紊乱。她抓住机会,一脚踹向柱底暗扣。石柱发出沉闷的响声,裂开一道缝隙。
烬羽背起老祭司钻了进去。
藏书阁早已坍塌,梁木横七竖八地压在地上。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焦黑的砖石。烬羽拨开一堆碎瓦,发现一块青铜板嵌在地面。她用力掀开,下面是个小坑,里面躺着一只铜匣。
老祭司颤抖着手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卷泛黄的羊皮纸,边缘被火烧过,但字迹还能看清。
烬羽接过羊皮卷,借着破屋顶漏下的微光读了起来。
“血翼咒,源出天族禁术《噬灵录》,唯皇室血脉可引其力。施术者需以至亲之血为引,借骨肉相连之契,抽取对方灵脉本源,化为己用。”
她的心跳停了一瞬。
“至亲之血”不是随便一个亲人。是血缘最深的那种——父与子,母与女,同源共生。
她猛地抬头:“离渊……他是天帝的儿子?”
老祭司闭着眼,点了点头。又咳出一口血。
“他母亲是天族最低等的侍女,怀了他的时候被关进冷宫。孩子生下来,天帝不想认,又怕留下祸根,就把他丢到南荒边境。没想到被翼族长老捡回去养大,当成纯血后裔培养。”
烬羽的手收紧了。
所以离渊修炼血翼咒,从来不是为了对付翼族。他要的是天族的力量。他用自己的血唤醒咒术,是因为他本身就是天族皇室血脉的继承者。而他抽取的那些翼族战士的灵脉,不过是用来填补自身血脉不纯的缺陷。
他是用整个翼族,来补全自己身为天帝之子的身份。
“那他为什么要杀我母亲?”烬羽的声音很轻。
老祭司睁开眼,看着她:“因为你母亲……见过他出生时的胎记。那是天族皇室独有的印记,长在肩胛之间,形如双月交叠。她告诉了别人,消息传到天帝耳中。离渊得知后,亲手杀了她灭口。”
烬羽僵住了。
她想起小时候母亲总抱着她坐在窗边,指着天上的月亮说:“阿烬,你将来会遇见一个背上有月牙的人。他若对你笑,你就跑;他若沉默,你就记住他的脸。”
原来那不是故事。
那是遗言。
老祭司喘了口气,声音更弱了:“离渊不是要推翻天族……他是想回去。他偷学禁术,炼化翼族灵脉,就是为了有一天能以纯正皇室血脉的姿态重返天庭,逼天帝承认他。”
烬羽攥紧了羊皮卷。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迦叶的危险远不止失忆那么简单。他是昆仑虚弟子,是墨渊亲传,更是唯一能破解血翼咒的人。只要他还活着,离渊就无法完全掌控那种力量。
而天族也不会允许一个私生子染指王座。
所以两边都在盯着他们。等着他们犯错。
老祭司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必须毁掉这卷羊皮……它不能落在任何人手里。包括迦叶。”
“为什么?”
“因为……一旦他知道真相,就会选择牺牲自己封印血翼咒。就像三百年前那样。可这一次,不会有聚魂术救他回来。他的灵魂已经太脆弱了……经不起第三次散了。”
烬羽咬住嘴唇。
她刚想问什么,老祭司的身体忽然一软。他的手滑了下去,眼睛慢慢合上。
烬羽伸手探他鼻息。
没有呼吸了。
她坐在原地,看着老祭司安静的脸。风从破墙吹进来,卷起地上的灰。铜匣里的羊皮卷一角露在外面,被风吹得微微颤动。
她低头,从老祭司怀里摸出一枚铜牌。上面刻着四个字:典阁辛亥。
这是天族守阁人的身份凭证。三百年前,这个人本该死在焚书大火里。他活了下来,只为等一个人来问这个问题。
现在他等到了。
烬羽把铜牌收进袖中,将羊皮卷塞进怀里。她站起身,拍掉身上的尘土。
外面传来脚步声。
很轻,但很整齐。像是铠甲相互碰撞的声音。
她贴着墙走到裂缝边往外看。五名金甲天兵站在废墟入口,手持长戟。领头那人腰间挂着一块令牌,正面雕着九重云霄,背面是天帝御印。
九霄卫。
直属天帝的巡卫队,只在重大叛乱时出动。
他们怎么会来这里?
烬羽屏住呼吸,慢慢退回到柱后暗隙。她靠墙坐着,手按在短刃上。
九霄卫开始搜查。一人踢开一堆碎石,另一人用戟尖挑起半块烧焦的书页。他们动作熟练,像是早就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
烬羽忽然明白过来。
老祭司不是偶然逃到这里隐居的。他是被放逐的。天帝留着他一条命,是为了让他守着这个秘密。只要没人找到证据,血翼咒就只是个传说,离渊也只是个普通的翼君。
但现在,有人动了藏书阁。
是她动的。
她低头看向胸口。羊皮卷贴着皮肤,有一点温热。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根梁木被掀开,灰尘簌簌落下。一名天兵弯腰查看角落,头盔下的眼睛扫过地面每一道裂痕。
烬羽缓缓抽出短刃,刀锋抵在掌心。她不能出声,也不能移动。只要对方发现她身上有翼族的气息,立刻就会动手。
天兵直起身,朝同伴点头。
两人走向另一边。
烬羽松了半口气。
就在这时,她感觉胸口一烫。
羊皮卷在发热。
她愣了一下。低头去摸,却发现那热度来自内衬的一道暗线。像是某种符文被激活了。
外面的天兵突然停下。
其中一人转过头,目光直直望向她藏身的方向。
烬羽握紧刀柄,身体绷紧。
那人抬起手,指向倒塌的书架。
其余四人立刻围拢过来。
烬羽往后缩了缩,手肘碰到了一块松动的砖。砖头晃了一下,滚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响声。
五名天兵同时转身,长戟齐刷刷对准暗隙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