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神星，冰宫要塞，中央全息投影厅。
这里的灯光被调到了极暗，只有无数悬浮的光点在空气中缓缓流动，像是一条被缩微的银河。
李星河走进大厅时，感觉自己仿佛踏入了一个巨大的艺术馆，而不是战前指挥室。
曼陀罗的菌丝大网虽然骗过了“收割者”的微尘探针，但这只是第一步。一旦战斗打响，冰宫内那一百万艘“自杀式无人机”将倾巢而出。在雷达屏幕上，一百万个高速移动的战斗单位会形成一股极其明显的**“人工数据流”**。
在高等文明的火控计算机眼中，任何呈现出“几何阵列”或“规则运动”的物体，都会被瞬间锁定、清除。
“我们需要伪装。”
李星河看着那些光点。
“不仅是静态的伪装，更是动态的伪装。”
“要把这一百万艘战舰，藏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让它们看起来……不像是一支军队。”
“这很简单。只要把它们变成一幅画。”
一个清冷、空灵，仿佛不带一丝烟火气的声音从光点深处传来。
光影散开。一个女人赤足走了出来。
她和曼陀罗那充满肉欲和危险的红色截然不同。她穿着一身极其宽松的、泼墨风格的黑白渐变长衫，长发用一根枯木簪子随意挽起。她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手指修长而骨感，指尖上沾染着些许斑斓的颜料（或者是全息投影的色块）。
绘琉璃（hui Liuli）。
享誉全球的动态视觉艺术家与分形数学家。她曾用数万架无人机在夜空中重现了《千里江山图》，被誉为“以天空为画布的神”。
“李校长，在艺术学中，有一个概念叫做**‘点彩派’（pointillism）**。”
绘琉璃抬起手，指尖轻轻拨动那些悬浮的光点。
“修拉（Georges Seurat）用无数个细小的色点，在观众的视网膜上通过**‘视觉混合’**构建出完整的图像。”
“但在太空中，我们要反其道而行之。”
她的手腕翻转，原本排列整齐的光点瞬间散开，变得杂乱无章。
“我们要利用**‘格式塔崩解’（Gestalt disintegration）**。”
“敌人的 AI 试图在混乱中寻找秩序（战舰编队）。那我们就给它绝对的**‘混沌’**。”
绘琉璃调出了一张复杂的数学模型图，上面画满了螺旋线。
“这是**‘斐波那契螺旋线’（Fibonacci Spiral），也就是黄金分割（\\phi \\approx 0.618）**在几何上的体现。”
“自然界中，无论是向日葵的种子排列，还是台风的云系，甚至星系的旋臂，都遵循这个规律。”
“这是一种**‘自然之美’**。”
绘琉璃的眼神中闪烁着痴迷的光芒。
“我要重新编写这一百万艘无人机的飞行算法。”
“让它们不再走直线，不再编队。”
“而是让每一艘船，都成为这巨大的黄金螺旋上的一颗尘埃。”
“让它们像宇宙尘埃一样漂移，像土星环的碎石一样流动。”
“在敌人的雷达里，这就是一场自然的、符合天体物理学规律的**‘星际尘埃风暴’**。”
“它们会把这看作是背景噪音，是宇宙的**‘留白’**。”
“直到……”
绘琉璃的手猛地握紧。
那散乱的螺旋线瞬间收束，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尖刀。
“直到这幅画完成的那一刻，也就是……刀尖刺入心脏的那一刻。”
李星河看着这个仿佛活在梦境中的女人，心中涌起一股寒意。
这就是艺术家的战争逻辑。
把杀戮变成艺术，把死亡藏在美感之中。
“这需要极高的算力来实时调整每一艘船的轨迹，防止碰撞。”李星河提醒道。
“‘广寒’（量子计算机）是我的画笔，‘盖亚’是我的颜料。”绘琉璃淡淡地说道，“而这片星空……是我的画布。”
“成交。”
李星河点头。
“琉璃，去指挥吧。”
“把那一百万艘战舰，变成这太阳系里最致命的一场流星雨。”
……
一周后。
“收割者”舰队的主力终于越过了天王星轨道。
它们很谨慎。之前的“太阳光剑”和“菌丝陷阱”让它们意识到，这个原本被判定为“低熵虫子”的文明，不仅拥有名为“红汞”的违禁品，还极其狡猾。
它们放慢了速度，派出了海量的侦察器，扫描着前方的每一寸空间。
在它们的前方，也就是小行星带的方向，出现了一团巨大的、朦胧的“云”。
那是数以亿计的碎片、尘埃和冰块组成的环带。
在“收割者”的传感器中，这团云呈现出一种极其自然的、符合流体力学和引力摄动的螺旋形态。
每一个粒子的运动轨迹都是那么完美，充满了混沌分形的数学美感。
“扫描结果：自然天体结构。”
“威胁等级：零。”
敌方 AI 得出了结论。这只是一片普通的星际尘埃带。
它们没有开火，而是打开了引力护盾，准备像穿过雾气一样穿过这片云。
它们不懂艺术。
它们不知道，在这片看似混乱、实则蕴含着极致数学规律的“云”里，隐藏着一百万个装满了高爆 cL-20 炸药和核电池的**“笔触”**。
谷神星，冰宫指挥台。
绘琉璃穿着那身黑白长衫，赤足站在全息投影的星空中央。
她闭着眼睛，感受着那一百万个节点的流动。
在她的脑海中，这不是战场，而是一座巨大的音乐厅。
敌人已经入场。
“大幕……拉开。”
她轻轻挥动了手指。
变阵。
太空中，那团原本慵懒旋转的“尘埃云”，在千分之一秒内，发生了质变。
黄金螺旋瞬间崩解。
一百万艘伪装成陨石的无人自杀舰，同时调整了姿态。
所有的喷口，在同一瞬间点火。
原本的“云”，瞬间变成了一张收紧的**“网”**。
一张由钢铁和炸药编织的、充满了印象派光影效果的死亡之网，兜头罩向了那支傲慢的入侵者舰队。
“现在……”
绘琉璃睁开眼，眸子里倒映着灿烂的火光。
“请欣赏，我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