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大哥刘备离去时那个意味深长、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刘芒心里七上八下,像有十五个吊桶打水。
完了,完了,肯定被看穿了!
果然,第二天一早,刘备那边毫无动静,既没有来说服母亲,也没有做出最终决定的意思。刘芒急得在屋里直转圈。
不行!常规手段无效,看来必须下点猛药了!大哥,这是你逼我的!
他立刻找到母亲吴氏,开始了第二轮“战略部署”。
“娘!情况不妙!大哥好像起疑心了,光装病不行了!咱们得来点更实际的!” 刘芒一脸“凝重”。
吴氏一听,也慌了:“啊?那……那怎么办?要不就算了吧芒儿,你大哥他……”
“不能算!” 刘芒斩钉截铁,“娘!现在退缩,大哥肯定铁了心去辽西!咱们得加把劲!今天咱们就收拾东西,回老宅去!”
“回老宅?为什么?” 吴氏不解。
“这叫以退为进!” 刘芒开始忽悠,“咱们就对外说,不想拖累大哥前程,他爱去哪建功立业随他去,咱们娘俩回老宅自生自灭!”
吴氏被小儿子这番说辞吓得够呛:“这……这太胡闹了!这不是毁你大哥名声吗?”
若真这样,这消息传出去,刘备要真去了辽西,别人会怎么说他?‘刘玄德为了功名,连老母幼弟都不顾了,逼得他们回破旧老宅艰难度日’!
“娘!这是策略!是激将法!” 刘芒赶紧安抚,“等大哥服软了,答应去东莱,咱们再‘勉为其难’地跟他走,这不就皆大欢喜了?而且就算不成,咱们就在这内宅闹闹,谁知道?”
吴氏内心极度挣扎。她既怕毁了儿子名声,更怕大儿子去危险的地方。最终,母爱的担忧还是战胜了顾虑,她咬了咬牙,带着几分豁出去的无奈:“罢了罢了!娘就再信你一次!你这死孩子,尽出馊主意!”
说干就干!母子二人立刻行动,指挥着几个贴身的下人,开始收拾行李。其实也没多少东西,主要是做足样子。
很快,几口箱子搬到了院中,吴氏甚至翻出几件半旧不新的衣服打包,显得更加“凄凉”。刘芒还特意让人去雇来了马车,一副即刻就要动身的样子。
这番动静自然惊动了张府上下。刘备、关羽、张飞闻讯,急匆匆赶来,连主家张扈也惊动了,一起赶到偏院。
一到院门口,几人就傻眼了。只见院子里堆着几个箱笼,吴氏穿着一身素净旧衣,坐在院中石凳上,低着头,用手帕抹着眼角,一副伤心欲绝、去意已决的模样。
刘芒则在一旁,搀扶着母亲,小脸上写满了“委屈”和“坚毅”。
“母亲!您这是做什么呀?!” 刘备大惊失色,快步上前,声音都带着颤音。
吴氏抬起头,按照小儿子的“剧本”,用一种带着哀怨和疏离的语气说道:“玄德,你来了。为娘想好了,不拖累你的前程。你要去辽西建功立业,尽管去。为娘带着芒儿,回咱们自家老宅住着,清清静静的,也好过在这里……给人添麻烦。”
她故意说得含糊,营造一种被“嫌弃”的假象。
刘备一听,脑袋“嗡”的一声,急得额头冒汗:“母亲!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孩儿何时嫌您拖累了?我不是说了会妥善安排吗?”
关羽、张飞也连忙上前劝慰:“伯母,使不得啊!老宅久无人住,如何能安身?”
张扈更是急得直跺脚,拍着胸脯保证:“老夫人!您这是要折煞我张扈啊!玄德与我儿如同亲兄弟,您就是我的长辈!您就安心住着,想住多久住多久!岂有回老宅之理?!”
他心里明镜似的,这分明是吴氏和刘芒在“逼宫”,但场面话必须说到位。
如今刘备身份早已今非昔比,不要说是刘备的母亲,就算是刘备的女儿他都得当祖宗供着。
刘芒见火候差不多了,开始在一旁“煽风点火”,他挤出两滴眼泪,带着哭腔对吴氏说:“娘!您别难过!大哥有志气,是好事!以后芒儿孝顺您!芒儿陪您回老宅,咱们娘俩相依为命!”
然后又“怯生生”地看了刘备一眼,补充道:“大哥,我错了……我昨天就不该跟娘提东莱好、辽西危险……惹得娘担心……我真不是故意的……”
这话看似认错,实则句句都在提醒刘备选择东莱的好处和辽西的危险。
吴氏也适时地接话,摸着刘芒的头,哀叹道:“还是我的小幺儿孝顺啊……知道心疼娘……”
母子二人一唱一和,句句不离“辽西危险”、“东莱安稳”、“孝顺”、“不拖累”,把刘备架在“孝道”的火上烤。
围观的关羽、张飞、张扈等人面面相觑,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但这是刘备的家事,他们也不好插嘴太深,只能干着急。
刘备被母亲和弟弟这番“表演”弄得面红耳赤,尴尬无比。
他何等聪明,岂能看不出这是刘芒搞的鬼?但母亲“去意已决”的姿态和那些诛心之言,确实击中了他的软肋。在这个极重孝道的时代,若真让母亲负气回了老宅,他刘备“不孝”的恶名瞬间就会传遍乡里?
看着母亲“伤心”的样子,听着弟弟“懂事”的言语,再想想辽西确实存在的风险……种种压力之下,刘备终于扛不住了。
他长长地、无奈地叹了口气,仿佛瞬间被抽走了力气,苦笑着对吴氏说道:“好了好了,母亲,孩儿……孩儿依您就是了。咱们……去东莱。您快别收拾了,安心住下,待孩儿准备好,便接您一同赴任。”
“真的?!” 吴氏和刘芒几乎同时脱口而出,脸上瞬间阴转晴,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吴氏也忘了“装”了,立刻站起身;刘芒更是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得意地冲母亲眨了眨眼。
两人这反应太快,彻底暴露了。刘备气得牙痒痒,指着刘芒怒道:“好你个混账东西!果然是你!”
刘芒吓得一缩脖子,赶紧躲到吴氏身后。吴氏此刻心愿得偿,也顾不上“演戏”了,立刻化身护崽的母鸡,把刘芒挡在身后,对刘备道:“玄德!你既已答应,可不许反悔!也不许再打芒儿!”
一场“孝道”攻心战,以刘芒和吴氏的大获全胜而告终。刘备虽然憋屈,但木已成舟,也只能接受现实。他很快向朝廷使者正式回复,选择了就任东莱太守。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紧张的筹备工作。汉末的太守权力极大,堪称一方诸侯。
刘备深知此去东莱,既是机遇也是挑战,必须经营好自己的根基。他写信派人前往洛阳寻找早年资助过他的两位叔父刘子敬和刘元起,希望他们能来东莱相助。涿郡的薄产也迅速处理变卖。
令人感动的是,刘备原有的部下,基层军官,几乎全部愿意追随他前往东莱。
能追随一位有名望、重情义且前途看好的主公,是许多人的选择。
连张扈、张世平、苏双这些早期投资人也都激动不已,纷纷表示会保持联系,期待在东莱开展新的合作,如盐铁贸易,看好刘备这支“潜力股”。
中平二年(185年)三月,春寒料峭。一支庞大的队伍从涿郡出发,先前往范阳与驻扎的主力部队汇合,然后浩浩荡荡地向东莱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