玱玹在重重护卫严密保护下到达奉幽山，站在山崖上遥望清水镇方向，在这个位置只能看见云雾山影。
六十年前去过的清水镇简陋之极，人族、神族、妖族共居，贫困淳朴少见锦衣华服，除了涂山家的几栋商号别苑，所见都是些石屋木房。
如今的清水镇成什么样子了？未来又会是什么样子？
突有寒意笼罩，前面是万丈深渊，玱玹全身紧绷习惯性回身看向来路，四周护卫并无异常。
身后风声陡然响起，护卫乍然惊呼：“护驾！护驾！相柳来了！”纷纷抽出武器往玱玹方向奔来。
玱玹后背浸出一身冷汗，勉力维持帝王威严喝止护卫，稳住身心缓缓转身，只见相柳面带冰晶面具，背负双手清冷如雪站在巨大白羽金冠雕背上，像是刚才深渊里展翅飞出的谪仙纤尘不染。
相柳没一句客套话：“说吧，什么条件。”
玱玹把想好的一堆说辞咽回喉咙，跟着相柳的节奏开门见山说：
“三个条件，第一，辰荣叛军不得以任何形式扩军。”
相柳没意见：“辰荣皇室已降，无国效忠，可。”
玱玹继续说：“第二，辰荣叛军所有人，包括你，不得踏入奉幽关半步。”
相柳大笑，笑毕语气带着愉快上扬的尾音调侃：“黑帝这么怕我？”也不等玱玹回答，语气转冷说道：
“辰荣军复国无望，活人没必要踏入奉幽关，别忘了你已给我一座山峰，辰荣军士遗体依诺要送回辰荣山安葬。”
玱玹没在这事上多纠结：“安葬事宜一直有人接应安排，我以帝王名义起誓，西炎必继续妥善安置。”
“可。”
“第三，无论是浩翎水师还是别的势力若从东海海路侵略，辰荣叛军必须倾尽全力防守。”
“怎样才算是倾尽全力？”
玱玹冷哼：“战至最后一人倒下。”
“哈哈哈……辰荣军不曾从西炎皇室得到一粒军粮一个铜板军费，却要为西炎皇室卖命，有这样的道理吗？”
“奉幽关商路畅通，你们还怕饿着？”
相柳鼓掌笑道：“黑帝所言有理，清水镇入关货物的税收辰荣码头收五成，奉幽关五成，辰荣军便为西炎守住东海。”
玱玹大怒：“不可能！入关西炎货物税收绝不可能与人共享！”
相柳目光认真再次问道：“谈不拢？”
玱玹回答得斩钉截铁：“此事绝没有谈的可能！”
相柳无所谓轻笑一声：
“好吧，谈不拢就算了，辰荣军会守住东海。若奉幽关商路再出丁点岔子，今日约定作废，我会再次去辰荣宫拜访黑帝的。”
玱玹恼恨盯着相柳，半晌收回目光淡淡道：“约定已成，慢走不送。”
相柳点头称赞了句：“西炎皇孙……有点长进。”驱使毛球往清水镇方向飞去。
………………
龙骨狱幽禁第四个年头，小夭将一本厚薄适中的书放在皓翎王面前：
“承蒙父王教导，小夭第一本医书已经完成。此书专述女子疾病，以不孕不育为主，已经与医官们反复论证核对过，请父王赐名。”
皓翎王不急于看医书，伸手摸摸小夭的头：“这是我的女儿小夭出的第一本医书呢，把你的狌狌镜取出来，记录下此刻可好？”
小夭取出狌狌镜悬于书案右上方，自己则去挽着皓翎王的胳膊：“父王，医书取个什么名字好？我要您亲笔题字。”
拉皓翎王坐下，殷勤研磨，皓翎王沉思良久终于提笔沾墨，《玖瑶女经》四字漂漂亮亮写在封面上。
小夭大笑：“父王，您可太不低调了！不过，我喜欢！”开心地举着书本转圈：
“父王，不光要出书，我还要办医堂，招天下愿意学医的女子来学习，学业优异者可来五神山由我亲自教导！我要这天下女子不再困于难言疾病，再不困于无法自立！”
皓翎王笑起来：“把想法整理好呈给父王，我会督促医部尽快实现。只是你会不会太辛苦了？”
“不会不会，我很开心，只想尽快看到我门徒满天下的那一刻呢。父王，您看医堂就叫“玖瑶医堂”好不好？只招收女子，专给女子看病！”
“当然好，父王很欣慰。”
小夭跪在皓翎王面前，恭恭敬敬磕了个头：
“谢谢父王教诲。以前研究医术是为谋生的手段，了解草药便于制毒自保，很多人死于我毒术之下，或许有些罪不至死，但身临险境出手便难以控制。
潜心编撰《玖瑶女经》的过程像是赎罪，过往种种都不及此书每一页成形时带给我的幸福感来得强烈，我希望它能改变更多人的命运，让更多人感到幸福。”
浩翎王扶起小夭：“你长大了，父王不必再为你担心了。打算提前出关吗？父王可以找个理由。”
“不需要，我还在撰写《玖瑶养生》、《玖瑶药膳》、《玖瑶食谱》这几本书，龙骨狱利于静心修炼。
何况父王将我照顾得很好，我身在此处，心却是自由的，我享受在这的日子。”
………………
小夭撰写，各医官讨论后玖瑶学堂学制出台：
大荒所有女子只要识字不论身份地位都可到学堂报名参加入学前的七天免费培训。
因好奇心跑来凑热闹的女子往往坚持不过去，提前散了。
七天培训后参加简单入学考试，成绩低于丙等的劝返，留下的人首先是肯花时间学习，其次具备一定的学习能力。
正式入学后不但学费全免，学堂还提供最简单的吃住，家境优渥女子也可选择不在学堂吃住。
基础学业从辨识、炮制草药开始，半年后才正式开始学习《玖瑶女经》每年参加考试，不合格者另外安排；
能学满三年的女子中选拔优异者送到五神山龙骨狱聆听皓翎大王姬讲学，再返回学堂在医师带领下坐诊实践。
半途考核不过关者，可选择在学堂继续学习《玖瑶药膳》、《玖瑶养生》、《玖瑶食谱》等科目获得一技之长，足以自立。
………………
小夭难得地给玱玹写了封长信，不光描述了玖瑶医堂和玖瑶学堂的打算，还要玱玹在西炎推广此事，让有兴趣的女子到浩翎来学习。
在两位帝王同步推动下，一时间皓翎玖瑶的名字响彻大荒，多数世家都愿意响应，派人报名捧场。
而更多的报名者是想改变命运的普通女子。
三月后浩翎各地建起十间玖瑶医堂免费诊治病患，医堂后院就是玖瑶学堂，陆续招满学员开学。
学堂的简报如雪片飞往龙骨狱，小夭不肯假手于人，调整教材整顿人力件件亲自处理，每天洞口待命数十人，一直要忙到月色初起海边才安静下来。
………………
随着玱玹嫔妃如小夭预料一样越娶越多，阿念再没提起要嫁玱玹的念头，也没了四处游历的心思，常跑来龙骨狱帮着小夭处理医堂、学堂事务，有天只剩姐妹两人时突然问小夭：
“阿姐，父王以后会不会传位给你？”
小妖愣了一下，放下手里的笔：“瞎想什么呢？父王正当壮年。”
“阿姐没想过当女帝？”
“没想过，并且我不适合。”
阿念诧异问道：“为什么？”
“我的过往瑕疵太多，光是负气离开玉山流落民间三百年，四部曲和百官可以编出无数事故，更何况弑亲之罪。”
“可你现在名满天下，人人夸赞。”
“那是因为编医书、办学堂都是造福民众的好事，此时哪会有人寻理由攻击我？
跟风夸赞才显得自己也是良善之辈。
若登高位免不了触碰到某些人的利益，过往种种都会变成攻击我的手段。”
小夭想了想逗趣阿念一句：
“倒是你，成长之路干净无瑕，无可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