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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年华”事件如同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林城县公安局内部激起了巨大的涟漪。祁同伟这个名字,不再仅仅是一个空降的、带有某种“发配”色彩的符号,而是与“果决”、“专业”、“不好惹”这些词汇紧密联系在了一起。原本那些或明或暗的审视、怀疑和轻视,在铁一般的办案结果面前,不得不收敛了许多。

然而,祁同伟深知,一时的立威远远不够。马老三这种层面的角色,充其量只是地方势力滋养出来的一条恶犬,打掉他,固然能震慑宵小,却远未触及核心。梁家将他“请”入公安系统这个“笼子”,绝不会仅仅是为了看他打掉几条杂鱼。真正的考验,必然在后面。他需要更稳固的根基,更硬的战绩,才能在这个看似被束缚的位置上,积蓄足够掀翻棋盘的力量。

他没有沉浸在初战告捷的满足中,反而更加沉静。每天除了处理必要的日常事务,他将绝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对林城县公安局内部状况的深入了解,尤其是那些尘封的档案室和积压的旧案卷宗之中。前世身为公安厅长的经验告诉他,一个地方的公安队伍是否健康,战斗力如何,往往能从这些被时间掩埋的“硬骨头”和“无头案”中窥见端倪。同时,解决这些困扰当地多年的疑难杂症,也是快速建立无可争议的威信、赢得民心的最佳途径。

他让办公室调来了近十年来所有未破的命案、重大积案的卷宗,堆满了小半个办公室。白天应付完必要的会议和签字,晚上就成了他独自徜徉在罪案迷宫的时间。一盏孤灯,一室墨香(混合着陈年纸张的霉味),祁同伟仿佛又回到了前世那些与穷凶极恶之徒斗智斗勇的岁月。

这些卷宗,在林城很多老刑警看来,可能已是死局,但在拥有超前刑侦理念和丰富实战经验的祁同伟眼中,却处处是突破口。他敏锐的目光掠过那些泛黄的现场照片、粗糙的勘查记录、略显僵化的分析报告,大脑飞速运转,与前世记忆中的无数案例、技术手段和人性洞察进行着交叉比对。

几天下来,他锁定了几个具有代表性的目标。

第一个,是八年前的“林河女尸案”。一名年轻女性被发现漂浮在林城郊外的林河里,死前遭受性侵,颈部有勒痕。当时技术条件有限,现场被破坏严重,提取到的物证寥寥无几,加上排查范围过大,案件最终陷入僵局,成为一桩悬案。卷宗里,死者父母那绝望而执着的上访信复印件,像沉重的石头压在祁同伟心上。

第二个,是五年前的“信用社金库盗窃案”。林城县信用社下属一个乡镇分社的金库深夜被撬,失窃现金二十余万元。这在当时是惊天大案。现场勘查发现作案手法专业,几乎没留下有价值线索,嫌疑人反侦察意识极强,案件至今未破。卷宗里,对内部人员嫌疑的排查占据了大量篇幅,但最终都因证据不足而排除。

第三个,是三年前的“系列耕牛被盗案”。当时林城县下辖多个乡镇接连发生耕牛夜间被盗案件,累计数十头,涉及农户众多,民怨沸腾。警方组织了多次蹲守和排查,但犯罪分子极其狡猾,行动迅捷,且似乎总能避开警方布控,最终不了了之。这类案件看似没有命案轰动,但对农村基层的伤害极大。

祁同伟的目光在这三起案子上停留最久。他决定,就拿它们开刀,作为他撬动林城公安僵局、树立绝对权威的三把手术刀。

他没有大张旗鼓地成立什么专案组,那样容易打草惊蛇,也容易引来内部的掽掽和阻力。他选择了更为低调而高效的方式。

对于“林河女尸案”,他将重点放在了当年提取到的、几乎被忽略的微量生物物证上。卷宗记载,在死者指甲缝里提取到极少量不属于死者的皮肤碎屑,但当时县局乃至市局的dNA检验技术都无法做出有效比对。祁同伟清楚,这几年,dNA技术正在飞速发展,省厅甚至部里的数据库也在不断完善。他亲自起草了一份措辞严谨、理由充分的报告,以“利用最新刑事技术攻坚命案积案”为由,直接越过了可能设置障碍的周卫国和刑侦副局长赵大海,通过机要渠道上报至汉东省公安厅刑侦总队,申请将物证送检并进行全国数据库比对。他知道,省厅层面,尤其是技术部门,对于下面主动利用新技术破获积案通常是支持的,这本身也是他们的政绩。

报告送上去后,他按捺住急切的心情,耐心等待。同时,他开始着手处理“信用社金库盗窃案”。

他重新仔细研读卷宗,重点放在了当时内部排查的记录上。虽然所有内部人员的嫌疑都被“排除”了,但祁同伟凭借前世与各种经济罪犯打交道的经验,敏锐地察觉到其中一个细节:当时信用社的押运员刘建军,在案发前一个月,曾因母亲重病向信用社申请过一笔困难补助,但未获批准。案发后,他的情绪表现“异常稳定”,排查时对答如流。更重要的是,此人酷爱赌博,社会关系复杂,但在案发后的经济状况调查中,却未发现明显异常。

“异常稳定?”祁同伟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面对如此重大的案件调查,一个普通押运员能做到“异常稳定”,本身就是最大的不稳定!而且,一个嗜赌之人,突然在经济上“干净”了,这正常吗?他怀疑,要么是当时排查不够深入,要么就是有人刻意掩盖了什么。

他没有直接传唤刘建军,那样会惊动可能存在的保护伞。他秘密安排王浩,带两名绝对可靠的刑警,以外围调查的名义,重新秘密核查刘建军案发前后的详细经济往来、社会关系,尤其是其赌友圈子和可能的隐形消费。同时,他让王浩想办法,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了解当年主持内部排查的主要负责人是谁,排查过程中有无异常。

王浩接到任务,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他早就对这类陈年积案有心无力,如今有新来的副局长如此重视且思路清晰,他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领命而去。

就在祁同伟暗中布局的同时,关于他“不务正业”、整天泡在旧纸堆里的风言风语,也开始在局里某些角落流传。周卫国在一次局党委会后,看似关切地对祁同伟说:“祁局啊,主持常务工作,千头万绪,还是要抓大放小,那些陈年老账,费神费力,效果也未必好,别耽误了面上的工作。”言语间的敲打意味,不言而喻。

赵大海更是直接在刑警队内部会议上,阴阳怪气地说:“咱们有些领导,心思不在正道上,净搞些花架子,破案是要靠一线摸爬滚打,不是靠翻故纸堆就能翻出来的!”

这些议论传到祁同伟耳中,他只是一笑置之。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他需要的不是一时的口舌之快,而是石破天惊的结果。

几天后,省厅刑侦总队传来了关于“林河女尸案”的惊人消息!经过最新技术处理和省厅专家复核,当年死者指甲缝里提取的微量生物物证,成功做出了dNA图谱,并与全国数据库中一名因抢劫罪正在邻省服刑的罪犯张彪比中!

消息传来,林城县公安局内部如同发生了一场地震!

八年悬案,就这么破了?仅仅是因为新来的祁副局长坚持重新送检物证?所有人都被这个结果震得目瞪口呆。尤其是那些曾经参与过此案侦查、最终无奈放弃的老刑警,更是心情复杂,有羞愧,有感慨,但更多的是对祁同伟那种敏锐洞察力和果断决策力的敬佩!

祁同伟没有耽搁,立刻下令,由王浩带队,即刻出发,前往邻省监狱提审张彪。审讯异常顺利,在铁一般的dNA证据面前,张彪的心理防线迅速崩溃,对八年前强奸杀害那名年轻女性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他原本以为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早已风平浪静,没想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当王浩押解着戴着手铐脚镣的张彪回到林城县局时,整个公安局都沸腾了!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全县。被害女子的家属得知消息后,老泪纵横,在家人的搀扶下赶到公安局,非要给祁同伟磕头,被祁同伟死死拦住。老人握着祁同伟的手,泣不成声:“八年了……祁局长,谢谢您!谢谢您给了我女儿一个交代啊!”

这一幕,被许多民警看在眼里,心中那份对祁同伟的观感,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这位年轻的副局长,不仅敢打硬仗,更能破解死局,是真有本事!

周卫国和赵大海的脸色,在这一片赞誉声中,显得格外难看。周卫国强笑着对祁同伟表示祝贺,但眼神深处的忌惮更深了。赵大海则闷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赖以骄傲的资历和经验,在祁同伟这种“降维打击”般的破案方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林河女尸案”的成功告破,如同给祁同伟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也让他在局内的话语权陡然提升。他趁热打铁,将目光投向了“信用社金库盗窃案”。

这时,王浩那边的秘密调查也有了重大进展。他们发现,押运员刘建军在案发后不到半年,其嗜赌的毛病似乎“戒”了,但他一个远房表弟却在邻县开了一家规模不小的摩托车行,启动资金来历不明。更重要的是,王浩通过隐秘渠道了解到,当年负责内部排查的,是当时治安股的一名副股长,而此人,与刘建军是初中同学,关系密切,并且在案发后不久,就被调离了公安系统,去了一个清闲的事业单位。

一条若隐若现的利益链条和包庇网络,开始浮出水面。

祁同伟当机立断,决定对刘建军及其表弟同时进行秘密监控,并寻找突破口。他指示王浩,重点调查刘建军表弟摩托车行的资金流水,以及刘建军本人近几年的真实经济状况,尤其是是否存在隐匿资产。

就在侦查工作紧锣密鼓进行时,一起突如其来的恶性案件,打断了祁同伟的节奏,也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将另一把“手术刀”直接刺向更深层次黑幕的机会。

林城县下辖的红星镇,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灭门惨案”!一家四口,包括一对年迈的父母和一对年轻夫妻,在家中被人残忍杀害,财物被洗劫一空。现场血腥惨烈,社会影响极其恶劣!

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震怒,限期破案!压力瞬间层层传导到了县公安局。

周卫国紧急召开局党委会,脸色铁青:“这是对我们林城公安的公然挑衅!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尽快破案!祁局长,你主持常务,又是破获积案的能手,这个案子,就由你亲自挂帅,全局资源随你调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祁同伟身上。这既是巨大的压力,也是绝佳的机会。破不了,之前积累的威信将荡然无存;破了,他的地位将无人能够撼动。

祁同伟没有推辞,平静地接下了这个重担。他立刻下令,启动重大刑事案件应急机制,成立专案组,自己任组长,赵大海、王浩等人任副组长,抽调全局刑侦、技术、图侦、网安等精干力量,全力投入侦破。

他亲自带队赶赴红星镇案发现场。尽管见过无数血腥场面,眼前惨不忍睹的景象还是让他的心情异常沉重。仔细勘查现场后,祁同伟的眉头紧紧锁起。凶手作案手法极其残忍,带有明显的泄愤特征,但现场被刻意清理过,留下的有价值线索并不多。

在案情分析会上,各路侦查员汇报了初步调查结果:死者一家为人老实,社会关系简单,未与人结怨;经济状况一般,不存在巨额财产纠纷;现场门窗完好,凶手应为和平进入或熟人作案;财物损失具体情况有待家属进一步清点……

讨论陷入了僵局。是仇杀?财杀?还是情杀?动机不明,嫌疑人范围难以划定。

赵大海倾向于熟人作案,主张围绕死者社会关系进行大规模排查。这虽然是常规思路,但在农村地区,人际关系盘根错节,工作量巨大,且容易打草惊蛇。

祁同伟没有立刻否定赵大海,他沉默地听着,目光再次扫过现场照片和一些物证照片。突然,他的目光在一张拍摄于厨房角落的照片上定格。照片里,靠近墙角的地面上,散落着几粒看似不起眼的、黄褐色的、颗粒状的东西。

“这是什么?”祁同伟指着照片问现场勘查的技术员。

技术员凑过来看了看,不确定地说:“像是……饲料?或者是什么谷物碎屑?农村厨房地上有这些很常见,当时没作为重点提取。”

“饲料?谷物?”祁同伟脑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他猛地想起了之前翻阅的“系列耕牛被盗案”的卷宗!那些被盗耕牛的农户,似乎都提到过一个细节,犯罪分子是用某种特定的饲料引诱耕牛,然后迅速牵走的!而且,那种饲料,据几个有经验的老农描述,带有一种特殊的、类似中草药的气味!

“立刻!把厨房地上那些颗粒物全部提取回来,进行成分分析!快!”祁同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急切。

技术员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照办。

与此同时,祁同伟让王浩立刻调出“系列耕牛被盗案”的所有卷宗,重点查找关于诱饵饲料的描述。同时,他下令,扩大现场勘查范围,以案发现场为中心,辐射周边田野、道路,寻找是否有车辙印、脚印,或者……牲畜的粪便!

专案组其他成员对祁同伟的指令感到有些困惑,灭门案和耕牛被盗案,这风马牛不相及啊?赵大海更是直接提出了质疑:“祁局,我们现在集中精力排查人际关系才是正理,搞这些是不是方向错了?”

祁同伟没有解释,只是沉声道:“按我说的做!所有线索都不能放过!”

一种无形的紧张气氛在专案组弥漫开来。大家都感觉到,这位祁副局长,似乎抓住了一条他们所有人都忽略了的、极其隐秘的线索。

几个小时后,技术室的初步分析结果出来了,厨房地上提取的颗粒物,主要成分是玉米、豆粕,但确实混合了几种不常见的草药成分,与“系列耕牛被盗案”卷宗里描述的诱饵饲料成分高度吻合!

几乎同时,外围搜索的民警在距离案发现场一里多外的一条废弃机耕道上,发现了新鲜的车辙印和几处清晰的脚印,并在旁边草丛里,找到了少量疑似用于引诱牲畜的、带有特殊气味的饲料碎末,以及……几颗骰子!

“骰子?”祁同伟眼中精光爆射!赌徒!盗窃耕牛的团伙成员很可能有赌徒!而灭门案现场财物被劫,凶手手法残忍利落,绝非生手,极有可能也是负有案底或在逃的亡命之徒!

一条清晰的逻辑链在祁同伟脑海中瞬间形成:一个长期流窜作案的、以盗窃耕牛为主的犯罪团伙,其成员嗜赌。因为赌博输钱或急需用钱,他们铤而走险,选择了看上去较为富裕的镇上一户人家入室抢劫。在抢劫过程中,可能遭遇反抗或为了灭口,实施了残忍的杀人。他们使用的诱饵饲料,不小心遗落在了现场厨房和逃离路线上!

“立刻!将‘系列耕牛被盗案’与本案并案侦查!”祁同伟斩钉截铁地下令,“重点排查有盗窃牲畜前科、且嗜赌、近期经济异常或行为反常的人员!尤其是对全县以及周边县市的地下赌场、棋牌室进行秘密摸排!核对那几枚骰子上的指纹!”

专案组的方向瞬间被扭转!所有侦查力量沿着祁同伟指明的方向扑了下去。

旧案的迷雾尚未完全散尽,新的血腥又笼罩林城。但这一次,祁同伟凭借其超越时代的刑侦视野和对细节的魔鬼般的洞察力,硬生生地从两起看似毫不相干的案件中,找到了那根连接罪恶的致命蛛丝马迹。利剑已然出鞘,剑锋直指隐藏在最黑暗处的凶徒!一场与时间赛跑、与罪恶交锋的终极较量,骤然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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