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七十八章 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自赵虎定下“休养生息”之国策，转眼已是数载光阴。
又是一年深秋，京郊官道两旁的稻田早已收割完毕，只剩下整齐的稻茬，如同大地的梳篦。夕阳的余晖给这片宁静的土地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官道上，车马行人络绎不绝，却秩序井然，不见往年常见的兵痞勒索、豪仆纵马的景象。
一辆略显陈旧的青篷马车，正不疾不徐地行驶在官道上。车帘掀起，露出一张清矍而略带风霜的面容。此人名叫周文渊，乃是江南有名的大儒，因不满前朝末年官场腐败，愤而辞官归隐，居于乡野，着书立说。近年来，他不断听闻新朝种种变化，尤其是那位国师赵虎的所作所为，心中好奇与疑虑交织，终于决定北上京城，亲眼一看这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盛世景象”。
“老爷，前面就是京畿地界了。”赶车的忠仆老周回头说道，“听说京城如今变化极大，规矩也多，我们需得小心些。”
周文渊微微颔首，目光却落在官道旁一片新建的村落上。青砖灰瓦，屋舍俨然，村口孩童嬉戏，老人闲坐，一派祥和。更让他注意的是，村中道路干净整洁，不见丝毫垃圾污水，与他记忆中脏乱差的乡村截然不同。
“停车。”周文渊吩咐道。
马车停下，他信步走入村中。几个正在玩耍的孩童见到生人，并不害怕，反而好奇地围拢过来，小脸上满是天真烂漫。
“老丈从何处来？”一个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者迎了上来，拱手问道，语气和善。
周文渊还礼：“老夫自江南而来，游学至此。见此村井然有序，心中好奇，冒昧打扰。”
老者笑道：“原来是江南来的先生。此乃‘安民新村’，是朝廷按新式图纸统一修建，分给战后无家可归的流民居住。先生觉得如何？”
“甚好，甚好。”周文渊连连点头，随即指着干净的道路问道，“只是……村中何以如此洁净？莫非有专人时时打扫？”
老者脸上露出自豪之色：“此乃国师推行之‘卫生令’。各村需划定垃圾堆放处，每日由轮值村民集中清理焚烧。污水须排入指定沟渠，不得随意倾倒。起初大家也不习惯，觉得麻烦，但实行下来，村里蚊虫少了，生病的人也少了，这才知国师大人用心良苦啊！”
正说着，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一名穿着统一号服、推着独轮车的汉子走了过来，车上放着几个木桶。
“收泔水喽！各家各户的快拿出来！”那汉子吆喝着。
只见村民纷纷从家中提出小桶，将厨余废水倒入那汉子的木桶中，动作熟练自然。
“这是……”周文渊更是惊讶。
“这是城里‘环卫司’的人，每日定时来收泔水，据说拉回去有专门的法子处理，还能肥田呢！”老者解释道，“也是国师定的规矩，说是为了防……防什么‘疫病’。”
周文渊心中震动。他熟读经史，深知“仓廪实而知礼节”的道理，但将卫生清洁做到如此细致入微、形成制度的，闻所未闻！
辞别老者，周文渊继续乘车前行。越靠近京城，所见所闻越是让他心惊。
宽阔的水泥官道（由神匠阁研发的简易水泥铺设）平整坚实，车马行驶其上，几乎感觉不到颠簸。路旁每隔一段距离，便有石刻的里程碑和指路牌，清晰明了。往来商队络绎不绝，却少见押运的护卫如临大敌，反而彼此间还能笑着打招呼。
“如今这世道，真是变了。”赶车的老周也感慨道，“听说路上安全得很，少有匪患。各地巡检司的兵丁日夜巡逻，那些‘异人’（玩家）也常接剿匪任务，哪个不开眼的毛贼敢出来？”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周文渊的马车终于驶入了京城。
眼前的景象，让他几乎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记忆中那座虽然宏伟、却总带着几分压抑和混乱的前朝帝都，已然脱胎换骨。街道宽阔，可容数辆马车并行，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明亮的琉璃灯（技术改良产物）和灯笼将街道照得亮如白昼。行人摩肩接踵，服饰各异，有中原百姓，有边疆各族，甚至还能看到一些奇装异服、气息独特的“异人”。叫卖声、谈笑声、丝竹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曲繁华的乐章。
更让周文渊难以置信的是，许多临街的店铺，甚至一些民居，竟然只是虚掩着门，或者干脆敞开着，能看到里面家人围坐吃饭、谈天的温馨场景。街上巡逻的兵卒盔明甲亮，神态平和，目光锐利却并无戾气，更像是秩序的维护者而非压迫者。
“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周文渊喃喃自语，这曾是古籍中描绘的上古治世景象，如今竟活生生地呈现在他眼前！
他让马车在一家看起来颇为干净的客栈前停下。客栈伙计热情地迎了出来，帮忙安置车马行李，态度不卑不亢。
“客官是第一次来京城吧？”伙计一边引路一边笑道，“如今京城治安好得很，您这马车停在门口，保证丢不了一个轱辘！东西放在房里，也尽管放心！”
周文渊忍不住问道：“京城……一直如此太平？”
伙计与有荣焉地说道：“那是！自国师大人主政以来，严刑峻法，打击豪强，整顿吏治，又用那些不怕死的‘异人’老爷们清扫了所有阴暗角落。如今啊，别说偷盗抢劫，就是地痞流氓都不敢大声说话！大家都能安心过日子，做生意！”
安顿下来后，周文渊信步走出客栈，融入熙攘的人流。他看到街角有官办的“惠民药局”，百姓排队看病取药，秩序井然；看到穿着“京兆府学堂”服饰的稚童，背着书包嬉笑回家；看到茶馆里，人们不再是谈论风花雪月或者官场秘闻，而是在议论着新式的农具、各地的水利工程，甚至还有人在争论“格物致知”的道理……
他走到皇城附近，远远望着那在灯火中愈发巍峨的宫墙，以及宫墙上空那仿佛更加凝实、威严的五爪金龙气运虚影，心中百感交集。
“法之威严，可禁暴惩奸。”
“而德之教化，方能……”
“移风易俗，深入人心！”
“这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非仅律条之功……”
“更是……”
“这煌煌盛世，万千生民……”
“心中自有尺规！”
他原本对赵虎那种“重术轻礼”、“倚仗异力”的做派心存疑虑，认为非治国长久之道。但眼前这活生生的盛世图景，这深入骨髓的秩序与安宁，彻底击碎了他的成见。
这不是靠严刑酷法维持的恐怖平衡，也不是靠虚伪说教粉饰的太平。这是通过实实在在的惠民政策、高效公正的管理、以及对文明底层的彻底改造，所自然形成的、发自内心的秩序与祥和！
“国师……赵虎……”周文渊望着皇城方向，深深一揖，“老夫……错了。您治下的，非止一国，而是在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文明之世！”
这一刻，这位江南大儒心中，那点文人相轻的傲气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见证历史、参与大时代的激动与使命感。
而在皇宫深处，一座可俯瞰部分京城夜景的高阁上，赵虎与墨尘并肩而立。
墨尘依旧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袍，气质出尘，他望着脚下那片灯火璀璨、秩序井然的城市，眼中也流露出惊叹之色。
“国师治世，不过数载，竟能达至如此境地……便是古籍中所载的圣王治世，恐怕亦不过如此。”墨尘感叹道，“尤其是这‘人心之治’，竟能潜移默化至此，令人叹服。”
赵虎目光平静，俯瞰着这座他亲手参与塑造的城市，缓缓道：“人心非凭空而来。仓廪实，衣食足，而后知荣辱。无饥馑之忧，无战乱之患，无豪强之欺，无胥吏之扰，人心自安，秩序自成。”
他顿了顿，继续道：
“秩序，非是束缚人性的枷锁。”
“而是……”
“扫清污秽，荡平坎坷之后……”
“人性中……”
“那向阳而生的本能，自然舒展！”
“这万家灯火，安居乐业……”
“便是对‘秩序’二字……”
“最好的诠释！”
墨尘闻言，若有所思，看向赵虎的目光中，敬佩之意更浓。他深知，眼前这人追求的“秩序”，与天机阁古籍中记载的、那些试图以绝对力量或严苛教条统治世间的“秩序”截然不同。这是一种充满生机、基于福祉的、动态的平衡。
“只是，”墨尘语气转而凝重，“如此盛世，固然可喜。然天机阁预言之日渐近，万族降临，此间安宁，不知还能持续几时……”
赵虎负手而立，夜风吹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望着那无垠的、已是星罗棋布的夜空，目光锐利如刀。
“正因为要守护这万家灯火，这人间烟火……”
“我才更需……”
“握紧拳头，磨利刀锋！”
“这盛世……”
“不容任何存在，肆意践踏！”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与脚下那片祥和安宁的夜景，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却又无比和谐的统一。守护这来之不易的秩序，本身就需要最强大的力量。而这盛世反馈于他的功德与气运，正是他力量的源泉。
夜色渐深，京城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隐隐。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传说中的景象，已成了新朝京城，乃至许多大城巨镇的日常。这日常的背后，是赵虎以铁腕与智慧建立的秩序，更是无数生民对这秩序发自内心的认同与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