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 无形的洪流
裂骨平原的庆功宴喧嚣，直至后半夜才渐渐平息。
篝火的余烬在夜风中明灭不定，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巡逻队沉重的脚步声与甲胄摩擦声，在寂静的营地中有规律地回响，取代了白日的狂热呐喊。空气中依旧残留着烤肉的焦香与劣质麦酒的酸气，混合着泥土与青草的味道，构成战后独特的疲惫与安宁。
赵虎并未参与狂欢。他的帅帐独立于喧嚣之外，如同礁石立于海潮。帐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兽脂灯，光线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在帐壁上，拉得很长。
他盘膝坐在蒲团上，双目微阖，看似在调息，实则心神沉入体内，仔细体会着连日大战的收获。铁骨金刚法相在识海中静静悬浮，相较于之前，轮廓更加清晰，那暗金色的光芒内敛而厚重，仿佛承载了山岳之重。法相境五层巅峰的修为已然稳固，甚至能隐隐触摸到下一层境界的壁垒。
然而，就在他引导真元，试图冲击那层若有若无的屏障时，一种奇异的感受，毫无征兆地降临。
起初，像是春风拂过冰面，细微而温暖。随即，这暖意迅速变得磅礴，如同无数道细密、虔诚的意念，跨越了千山万水，无视了空间阻隔，从冥冥虚空中汇聚而来，丝丝缕缕地融入他的身体，最终汇向识海中的铁骨金刚法相。
这股力量，并非真元，也非灵气，更非他所知的任何一种能量形态。它温暖、纯粹，带着一种盲目的信任与狂热的崇拜，如同信徒对神只最虔诚的祷告。在这股力量的滋养下，赵虎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法相的凝练速度，竟然自发地、显着地加快了！那暗金色的光芒微微流转，仿佛被注入了活性，变得更加灵动，更加…“神圣”？
这种感觉很微妙，就像是一台精密的机器，突然被浇灌了某种高效却来历不明的润滑剂，运转效率暴增，但同时也带来了对未知的警惕。
（这感觉……像是庙里被香火熏了千年的泥塑，突然成了精。） 赵虎心中莫名闪过一个略带冷幽默的念头，随即眉头微蹙。他猛地切断了自身与外界能量的常规联系，试图将这突如其来的“洪流”隔绝在外。
但效果甚微。
这股意念的洪流，似乎并非通过常规的能量通道涌入，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存在本质，或者说，作用于他那因“秩序”理念而与众不同的神魂与法相。它依旧源源不绝，无声无息，无孔不入。
赵虎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摊开手掌，凝视着自己的掌心，仿佛能看见那无数无形的信念丝线正缠绕而上。
“力量不会凭空而来。” 他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帐篷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份看似慷慨的赠予，背后都标好了价格。只是这账单，暂时还看不清。”
这种不受控制的力量灌注，让他本能地感到不适。他的强大，源于自身不懈的锻炼、源于对“秩序”的坚持、源于对玩家（天选者）体系的精准利用。一切都在他的计算和掌控之内。可这股“信仰洪流”，却像是一个强行闯入他秩序世界的变量，充满了未知的风险。
他尝试着主动去引导其中一缕。那缕暖流顺从地融入法相，顿时，法相金光微涨，一丝明悟浮上心头，对“秩序”中“守护”侧的理解似乎深刻了半分。效果显着得惊人。
然而，紧随其后的，是无数纷乱的杂音——
“求国师保佑我儿前线平安……”
“希望今年的赋税能再减一些……”
“寨主大人显灵，让我家婆娘生个大胖小子吧……”
“秩序之光啊，净化我内心的污秽……”
“为什么隔壁老王总能抢到建设任务，我不服……”
祈求、愿望、执念、嫉妒、迷茫……无数凡俗的念头，如同潮水般试图涌入他的心神，虽然微弱，但数量庞大，聚沙成塔，试图在他的意志堤坝上凿开缝隙。
赵虎脸色一沉，立刻斩断了引导。那缕暖流消失，纷杂的意念也随之退去，但那种被无数目光注视、被无数愿望缠绕的感觉，却留下了一丝淡淡的痕迹。
“果然。”他冷哼一声。这力量，是双刃剑。它能加速修炼，强化法相，但同时也是一副沉重的枷锁，蕴含着被众生愿力同化、失去自我，最终沦为信仰傀儡的巨大风险。
（秩序，首先是对自我的绝对掌控。若自身都沦为欲望的集合体，又何谈建立外界的秩序？）
他站起身，走到帐边，掀开一角，望向外面沉沉的夜色。营地的灯火如同地上的星河，而夜空之上，真正的星辰冷漠地俯瞰着大地。
【标题：深夜复盘，理性讨论国师今日之威，兼论信仰之力存在的可能性】
楼主（Id：理论物理修仙者）：兄弟们安静了，我来泼点冷水。国师今天三拳打爆石头人，帅是帅，但你们没发现吗？战后国师直接就回帅帐了，庆功宴都没参加。这不符合常理。（分析截图：赵虎离场时表情特写.jpg） 看这眼神，平静里带着思索，甚至有一丝…警惕？
1L（Id：pK狂魔）：楼主想多了吧？国师那是低调！高手风范懂不懂？说不定回去就突破了呢！
2L（Id：小李飞刀不飞）：楼主并非毫无道理。根据能量守恒和因果律，如此强大的力量爆发必然伴随代价或后续影响。结合某些玄幻设定，当个体威望达到一定程度，可能汇聚众生念力，即“信仰之力”。此力量可加速修行，但亦可能侵蚀心智，导致“神性”压倒“人性”。国师的表现，符合接触信仰之力初期的谨慎特征。
3L（Id：搬砖小能手）：信仰之力？能数据化吗？能转化成贡献点吗？能不能开发个“祈祷”日常任务，增加个“虔诚度”属性？（陷入沉思.jpg）
4L（Id：战场摄影师）：被你们说得有点瘆得慌了……不过仔细想想，今天战场上兄弟们喊“国师万岁”的时候，是挺狂热的，跟拜神差不多……
5L（Id：吃瓜群众）：细思极恐！所以国师现在算是在成神的路上？那以后我们是不是得改口叫“秩序之神”了？
论坛上的讨论，总是能在某些角度，以一种近乎荒诞的方式，触及部分真相。
林红玉也未入睡。她卸下了火红战甲，穿着一身素净的便服，坐在案前，处理着堆积如山的军务文书。烛光映照着她清丽而略带疲惫的侧脸。
她偶尔会抬头，望向帅帐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赵虎战后异常沉寂的表现，没能瞒过她的眼睛。以她对赵虎的了解，那绝不仅仅是消耗过大那么简单。
“是因为……那种力量吗？”她低声自语。作为一方势力之主，她隐约知道，当个人威望达到某种临界点，可能会引动冥冥中的某些变化。古籍中称之为“万民念力”或“香火信仰”。这在一些古老传说中，既是通天捷径，也是噬人深渊。
“他……一定能驾驭。” 林红玉握了握拳，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她相信那个男人的意志，如同相信磐石不会被流水磨灭。
与此同时，在秩序联盟光芒难以照耀的魔渊最底层，无尽的混乱能量如同粘稠的沼泽般翻涌。
一座由无数骸骨与扭曲金属构筑的祭坛上，炎狱魔帅、千幻魔君、暗影魔主的身影再次汇聚。它们的气息比在裂骨平原时更加晦涩阴森。
“感受到了吗？” 千幻魔君的镜面身躯映照着祭坛中央一团跳跃的、由纯粹负面情绪凝聚的黑色火焰，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兴奋，“那个赵虎……他正在被动地吸收那些蝼蚁的信念之力！哈哈，愚蠢！他根本不知道，过早接触这种力量，对于未曾凝聚神格的存在而言，是何等的毒药！”
暗影魔主在阴影中发出沙哑的笑声：“信仰是绳索，缠绕越深，束缚越紧。当他习惯于借助外力，当他开始在意那些蝼蚁的祈愿时，他引以为傲的‘秩序’意志，就会出现裂痕……那时，便是我们的机会。”
炎狱魔帅周身的魔焰剧烈升腾，声音如同岩浆翻滚：“加快‘唤古仪式’！在他彻底被信仰之力腐蚀，或者……找到正确驾驭方法之前，我们必须获得足以碾压他的力量！不能再给他时间了！”
帅帐内，赵虎重新坐回蒲团，眼神恢复了古井无波。他不再试图隔绝那无形的信仰洪流，也不再主动引导。他只是冷静地观察着，分析着，如同一个最高明的工匠，在审视一件从未见过的、既危险又充满诱惑的工具。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信仰之力，亦是如此。” 他缓缓闭上双眼，心神彻底沉静下来，“关键在于，掌舵的人，是我，还是这看似温顺的‘洪流’。”
“看来，需要找一些‘小白鼠’……不，是‘志愿者’，来帮忙测试一下这水的深浅了。”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成形，目标直指那些精力过剩、且对各类“隐藏任务”有着超乎寻常热情的天选者们。
夜色更浓，那无形的洪流依旧源源不断，无声地冲刷着赵虎的法与身。一场关于力量与意志、馈赠与代价的无声较量，已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