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府密室,烛火摇曳,将荀纬伏案的身影投在墙壁上,随着笔尖的沙沙声微微晃动。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一种近乎凝滞的紧张感。他已在此鏖战数日,案头堆积的草纸如山,上面写满了推演的卦象、拆解的字符、以及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关联图谱。
郭嘉带来的压力和外界的风云变幻,如同鞭子般抽打着他。他知道,自己每快一分,荀彧、郭嘉乃至许都的安危便多一分保障;每错一步,则可能满盘皆输。他将龟甲密文与“替天”令牌上更复杂的灵宪纹相互印证,结合《周易》卦序、干支纪年以及可能的关键词(如“颖”、“考”、“粮”、“兵”、“甲子”等),进行着穷举法式的艰难破译。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的过程,如同在无边黑暗中摸索一把形状未知的锁匙。几次接近成功,却又因一个符号的误读或一个卦象的错位而前功尽弃。疲倦如潮水般阵阵袭来,但荀纬咬牙坚持着,靠浓茶和强烈的意志力支撑。
转机出现在一个凌晨。窗外天色微熹,荀纬正对着一处始终无法理顺的卦爻组合苦苦思索,眼皮重若千斤。恍惚间,他想起郭嘉昨日随口提及的一句:近日天气闷热异常,似有暴雨将至,恰合“芒种”节气之象。
“芒种……”荀纬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词,目光扫过密文中一段提及“时令更迭,万物化醇”的语句,以及旁边几个看似与节气无关的辅助符号。突然,一个火花在脑中迸现!
他猛地坐直身体,睡意全无!迅速抓过草纸,将“芒种”节气对应的干支、物候,与那段密文及辅助符号强行关联,代入他之前假设的几种解码规则中进行验算!
噼啪的算盘声再次急促响起,伴随着笔尖的飞速划动。渐渐地,一段原本如同天书的密文,开始呈现出模糊的意涵!虽然仍有大量缺失和不确定,但核心意思已然可辨:
“……芒种后三候,雷乃发声……可依‘丙七’旧例,动‘坤’位之藏……‘风’‘火’相济,以应天时……‘替天’行罚,就在此际……”
荀纬的心脏狂跳起来!芒种后三候,正是雷电频发的时节!这很可能是一个行动时间点的暗语!“丙七”正是他捡到的铜匣编号!“坤”位在八卦中代表西南,也可能暗指某种方位或仓库!“风”“火”相济,更是明显的行动信号!“替天行罚”,无疑指向武力行动!
这分明是一份行动指令的残篇!虽然指令的具体目标、参与人员尚不明确,但时间窗口和行动性质已经呼之欲出!这与郭嘉判断的、对方可能趁曹操出征有所图谋的推测完全吻合!
他强压激动,正准备将这一突破告知郭嘉,密室的门却被猛地推开!进来的是郭嘉的一名心腹随从,脸色凝重,气息未平。
“荀先生!祭酒让您立刻停止手头一切工作,隐匿所有文书!”随从急声道,“外面出大事了!”
荀纬心中一沉:“何事?”
“荀令君……遇袭了!”
“什么?!”荀纬如遭雷击,猛地站起身,案几上的算盘都被带翻在地,“令君他……情况如何?”
“万幸!令君车驾行至朱雀街时,遭遇弩箭袭击,护卫拼死抵挡,令君仅受轻伤,但车夫身亡,现场一片混乱!”随从语速极快,“祭酒判断,这是‘颖考’狗急跳墙,意在震慑乃至清除知情者!祭酒已赶赴尚书台稳定局势,命您此处绝对保密,暂停一切联络,等他消息!”
荀纬跌坐回椅中,冷汗涔涔而下。对方竟然猖狂至此,敢在许都城内、光天化日之下刺杀荀彧!这既是疯狂的报复,也说明对方的行动可能已经迫在眉睫,不再顾忌后果!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刚刚破译的密文,其重要性陡然倍增!这很可能就是对方行动计划的直接证据!
“我……我可能有发现!”荀纬急忙对随从说,“我刚破译出一段密文,似乎关乎他们的行动时间!”
随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立刻恢复冷静:“先生,此刻任何讯息传递都极为危险。祭酒有令,在他回来之前,请您务必隐匿,确保自身和成果安全。外面的风声,比想象中更紧!”
荀纬重重地点了点头,知道此刻冲动不得。他迅速将刚才破译的草纸折好,与其他关键笔记一同藏入密室预设的暗格中。
随从退出后,密室重归寂静,但荀纬的心却无法平静。荀彧遇袭的消息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这位对他有知遇之恩、始终在明暗之间给予他指引的上司,险些因他掀开的黑幕而丧命!愧疚、愤怒、还有一丝后怕,交织在一起。
同时,强烈的紧迫感也扼住了他的喉咙。对手已经图穷匕见,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完善密文破译,找到更具体的目标和人员信息!
他重新坐回案前,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再次投向那些繁复的符号和卦象。此刻,这些冰冷的线条,不再是学术难题,而是关系着无数人生死的战争密码!
就在他凝神准备继续攻坚时,密室的通风口处,似乎传来一阵极其微弱、若有若无的……挖掘声?
荀纬的听觉瞬间变得敏锐起来。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声音极其细微,时断时续,仿佛来自地底,又像是从墙壁的另一侧传来。
是错觉?还是……郭嘉府邸也并不绝对安全?对方竟然能找到这里,甚至试图挖通密道?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如果连这里都暴露了,那天下之大,还有何处可去?
他轻轻吹熄了大部分蜡烛,只留一盏豆大的灯苗,拔出一直随身携带的短匕,悄无声息地挪到墙边,将耳朵贴在冰冷的石壁上。
那挖掘声,似乎更清晰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