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浣花溪,水声潺潺,月影朦胧。望江亭孤悬水畔,在夜色中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荀纬悄无声息地潜至亭外,借着月光,只见一道紫色的窈窕身影正凭栏而立,正是紫鸢。她换了一身利落的夜行衣,面罩轻纱,只露出一双清冷如寒星的眸子,周身气息内敛,仿佛与周围夜色融为一体。
“紫鸢姑娘。”荀纬低声道。
紫鸢转过身,目光在荀纬身上一扫,微微颔首:“伤势无碍了?”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
“已无大碍,有劳姑娘挂心。”荀纬拱手。面对紫鸢,他心情复杂。此女看似冷漠,却在听雨阁并肩血战,后又奉命接应,是敌是友,依旧难辨。
“楼主已吩咐过了。”紫鸢不再寒暄,直入主题,“张松府邸位于城西金泉坊,毗邻州牧府,戒备森严。刘璋虽未明着囚禁他,但府外暗哨密布,府内亦有高手坐镇,形同软禁。我们的目标是潜入内院书房,张松被囚于东厢,但关键之物可能藏在书房密室。”
她取出一张简图铺在石栏上,指点道:“这是府内大致布局。前院有亲兵巡逻,后院有暗桩。书房在二进院东侧,有阵法守护。子时三刻,东南角会有一次换防间隙,约有一炷香的空当,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荀纬仔细记下路线与时间,沉声道:“如何潜入?可有内应?”
“内应已被清除或不敢妄动。”紫鸢摇头,“只能硬闯。我会制造混乱引开前院守卫,你趁机从西侧矮墙潜入,直扑书房。得手后,原路返回,在府外三里的土地庙汇合。”她递过一个小巧的玉瓶,“这是‘敛息丹’,可助你暂时隐匿气息一炷香。记住,无论得手与否,子时正必须撤离!”
“明白。”荀纬接过玉瓶,倒出一粒服下,丹药入腹,一股清凉气流散开,周身气息顿时变得若有若无。
“走吧。”紫鸢不再多言,身形一晃,已如轻烟般掠向黑暗。荀纬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借着夜色掩护,向城西疾行。
成都城内,宵禁森严,一队队巡夜兵丁往来穿梭。但紫鸢对路径极为熟悉,专走屋檐巷角,避过所有明哨暗卡,竟如入无人之境。荀纬心中暗凛,此女轻功与匿迹之术,堪称绝顶。
约莫一刻钟后,两人抵达金泉坊外。远远望去,张府灯火通明,高墙深院,气派不凡,但府门紧闭,墙头人影绰绰,肃杀之气弥漫。
“时辰到了。”紫鸢低语一声,从怀中取出一枚乌黑的弹丸,屈指一弹,射向府门前街对面的一处柴堆!
“轰!”一声闷响,柴堆爆燃,火光冲天!
“走水了!快救火!”府外顿时一片大乱,巡逻兵丁和暗哨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
“就是现在!”紫鸢低喝,身形如电,射向府邸西侧一段相对低矮的院墙!荀纬不敢怠慢,全力施展轻功,如影随形!
两人悄无声息地翻过院墙,落入府内。前院果然混乱,救火声、呼喊声响成一片。紫鸢对荀纬使了个眼色,自己则如鬼魅般扑向前院,剑光闪动,瞬间放倒两名闻声赶来的护卫,制造更大的动静!
荀纬心领神会,借着“敛息丹”药效,如同狸猫般穿过月洞门,潜入二进院。院内静悄悄,与前面的混乱形成鲜明对比,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阵法波动!
书房!荀纬目光锁定东侧一座独立的二层小楼,楼内烛光摇曳,窗纸上映出一个人影,似乎正在伏案疾书!是张松?
他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向小楼靠近。越是接近,那阵法波动越是明显,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四周,令人心悸。荀纬运转《镇水心得》中感知地脉的法门,隐隐“看”到小楼周围布设着一套精妙的“困灵锁元阵”,不仅能禁锢内力,还能预警外敌!
不能硬闯!荀纬心念电转,目光扫过四周,发现小楼后窗下有一丛茂密的湘妃竹。他悄无声息地潜至竹丛后,取出“听雨令”副牌,尝试以其气息模拟院内固有的地脉波动,同时将一丝极微弱的精神力附于一枚石子之上,屈指弹向楼侧一株古树的枝桠!
“啪!”一声轻响,在夜风中几不可闻。
楼内人影一动,似乎有所察觉,但阵法并未被触发。
趁此间隙,荀纬将身法提到极致,如同壁虎游墙,悄无声息地攀上后窗,指尖运起一丝柔和内力,震开窗闩,翻身而入!
书房内陈设典雅,书香弥漫。张松果然在内,正背对着窗口,伏在一张紫檀木大案前,对着烛光,神情专注地在一卷帛书上书写着什么。他身形消瘦,面色憔悴,眼窝深陷,与昔日那个狂傲的益州别驾判若两人。
荀纬落地无声,短剑已悄然出鞘,抵在张松后心,低声道:“张别驾,久违了。”
张松身体猛地一僵,笔尖顿住,墨迹在帛书上晕开一团。他缓缓放下笔,并未回头,声音沙哑干涩:“……终于来了。是刘璋的人,还是……‘月主’的爪牙?”
“都不是。”荀纬沉声道,“在下荀纬,为‘鬼金’与‘龙渊’之事而来。”
“荀纬?”张松猛地转身,浑浊的眼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是你?!你竟然没死?!”他上下打量着荀纬,脸色变幻不定,有惊骇,有疑惑,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托别驾的福,侥幸逃生。”荀纬语气冰冷,“时间紧迫,长话短说。‘月主’张鲁已伏诛,‘鬼金’被毁。但‘颖考’ network 余孽未清,背后恐有更大黑手。别驾身陷囹圄,想必深知内情。若想活命,便将所知尽数道来!”
张松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一阵低沉而凄厉的惨笑:“死了?张鲁那个疯子……终于死了?哈哈哈……报应!报应啊!”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笑了出来,状若癫狂。
荀纬皱眉,剑尖微微用力:“别驾!”
张松止住笑声,喘着粗气,眼神怨毒地看着荀纬:“你想知道?好!反正老夫已是将死之人,告诉你也无妨!不错!‘颖考’ network 背后,确实还有人!一个比张鲁更可怕、更古老的存在!”
“是谁?”荀纬心头一紧。
“西山会!”张松吐出三个字,带着刻骨的恐惧,“一个传承自先秦、信奉‘阴阳逆乱、以杀证道’的古老组织!‘颖考’不过是其摆在明面上的傀儡!张鲁,也不过是他们选中的一枚棋子!他们的真正目的,根本不是区区‘鬼金’或掌控水脉!”
“那是什么?”荀纬急问。
“是……重启‘归墟’!接引‘幽冥’!再造乾坤!”张松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他们信奉末法将至,唯有引动天地大劫,清洗人间,方能迎来新纪元!‘鬼金’之力,只是他们用来撕裂阴阳屏障的钥匙之一!‘三星连珠’亦在他们的算计之中!‘龙渊’失败,但他们绝不会罢手!下一次……将是真正的灭世之劫!”
重启归墟?接引幽冥?灭世之劫?荀纬听得头皮发麻,浑身冰凉!这远比掌控水脉更加疯狂、更加恐怖!
“证据!西山会的据点?首脑是谁?”荀纬强压惊骇,厉声追问。
“证据?呵呵……”张松惨笑,指向案上那卷帛书,“都在这里!这是老夫暗中收集的西山会部分成员名单及在益州的隐秘据点!还有他们下一步计划的蛛丝马迹!本想以此向刘璋投诚,换条活路……可惜,可惜啊!”他眼中闪过绝望,“刘璋懦弱无能,岂敢与西山会为敌?老夫……已是弃子!”
荀纬一把抓过帛书,迅速扫了一眼,上面果然记录着大量密语代号与地点,触目惊心!他将其揣入怀中,继续逼问:“名单不全!首脑是谁?”
“首脑?”张松眼中露出极度恐惧之色,仿佛提到名字都会带来不祥,“无人知晓其真容……只知其代号……‘北冥公’!据说……非人非鬼,已活了数百年……”
北冥公?!荀纬心中巨震!又是一个闻所未闻的恐怖名号!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紧接着,府内警锣大作!无数火把亮起,脚步声、呼喝声由远及近!
“不好!被发现了!”荀纬脸色一变!是紫鸢那边出了变故,还是府内另有埋伏?
“哈哈哈哈哈!来不及了!”张松疯狂大笑,“你们都逃不掉!北冥公……不会放过任何知情者!一起死吧!”
他猛地掀翻书案,露出下方一个隐藏的机括,狠狠按下!
“轰隆!”
书房地面猛地塌陷,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中传出,同时,四周墙壁射出无数淬毒的弩箭!
陷阱!荀纬早有防备,身形暴退,短剑舞动,格开箭矢!但那股吸力异常强大,将他向黑洞拖去!
“跟我一起下地狱吧!”张松面目狰狞,合身扑上,欲抱住荀纬同归于尽!
千钧一发!荀纬眼中厉色一闪,不再留手,短剑如电,直刺张松心口!同时左脚猛踏地面,借力向后飞退!
“噗嗤!”
剑锋入肉,张松身体一僵,眼中疯狂之色凝固,带着不甘与怨毒,坠入无尽黑暗!而荀纬也被吸力边缘扫中,气血翻涌,撞破后窗,跌落院中!
“在那里!抓住他!”无数护卫已蜂拥而至!
荀纬不敢恋战,强提一口气,施展身法,向院墙方向亡命奔逃!怀中那卷帛书,滚烫如火!
今夜探府,虽险死还生,但终于撬开了张松之口,得到了关乎天下存亡的惊天秘辛!西山会!北冥公!灭世之劫!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