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医院的清晨来得格外早。程微意被窗外嘹亮的军号声惊醒，一时间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白色的天花板，消毒水的气味，还有...床头柜上那杯冒着热气的水。
她撑起身子，腰间的淤青还在隐隐作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暴雨、激流、陆沉惊慌的呼喊，还有病房里那段关于伤疤的对话。程微意伸手摸了摸那杯水，温度正好，杯底压着一张字条：「七点查房，别乱跑。——陆」
简短的命令句，典型的陆沉风格。程微意却忍不住微笑，将字条小心地折好塞进病号服口袋。她正想下床活动筋骨，病房门突然被推开。
报告教官，程微意申请归队！她条件反射地跳起来立正，却因为动作太猛扯到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陆沉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扶住她，眉头紧锁：伤没好逞什么能？
晨光中，男人刚刮过胡子的下巴泛着淡淡的青色，身上带着清新的皂角香，显然已经洗漱完毕。程微意这才注意到他换了一身崭新的作训服，连肩章都重新熨烫过，挺括得没有一丝褶皱。
我没事了，真的。她小声辩解，却不敢直视陆沉的眼睛，不想耽误训练...
陆沉哼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盒：医生开的消炎药，饭后吃。顿了顿又补充道，你父亲昨晚打电话到医院了。
程微意浑身一僵：他...知道了？
陆沉表情微妙，命令我亲自盯着你，直到伤好为止。
什么？程微意瞪大眼睛，这不公平！我又不是小孩子...
抗议无效。陆沉嘴角微微上扬，将军的命令，我必须执行。
程微意鼓起脸颊，正要反驳，护士推门而入：查房时间！家属请在外面等。
他不是...程微意刚要解释，陆沉已经大步走出病房，只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
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医生同意她出院，但嘱咐一周内不要剧烈运动。程微意换好衣服走出病房时，陆沉正靠在走廊窗边通电话，侧脸线条在阳光下如刀刻般分明。
是，首长...明白...我会注意...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依然带着军人特有的铿锵。
程微意蹑手蹑脚地靠近，想听听是谁打来的，陆沉却突然转身，差点与她撞个满怀。男人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肩膀，手机还贴在耳边：就这样，先挂了。
谁啊？神神秘秘的...程微意忍不住问。
陆沉收起手机，表情恢复了一贯的冷峻：你哥。
程北辰？程微意瞪大眼睛，他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陆沉轻咳一声，耳根却微微泛红，走吧，车在楼下。
回校的路上，两人都异常沉默。军用吉普穿过晨雾弥漫的街道，程微意偷偷瞄着陆沉专注开车的侧脸，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自从昨晚那场谈话后，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悄然改变了——不再是单纯的教官与学员，而是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看路，别看我。陆沉突然开口，眼睛依然盯着前方。
程微意耳根一热，赶紧转头看向窗外：谁、谁看你了！
陆沉低笑一声，没再说话，但程微意分明看到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轻轻敲击了两下，节奏轻快，泄露了主人不错的心情。
回到学校后，陆沉直接带她去了校长办公室。出乎意料的是，周婷和另外两个女生已经等在那里，见到程微意进来，三人齐刷刷地站直敬礼。
程微意同学，校长和蔼地说，这三位同学想当面向你道谢。
周婷上前一步，脸涨得通红：对不起！昨天要不是你，我们可能就...还有之前我说的那些话...
程微意摆摆手：没事，大家都是战友。
鉴于程微意同学的表现，校长继续说，学校决定授予你优秀学员称号，并记入档案。他转向陆沉，陆教官带兵有方啊。
陆沉面无表情地敬了个礼：是学员自己的功劳。
走出办公楼，程微意忍不住雀跃：教官，我...
别得意。陆沉打断她，眼神却比平时柔和，伤员要有伤员的自觉，今天准你一天假，明天归队。
程微意刚要抗议，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那今天的秘密训练...
暂停。陆沉斩钉截铁地说，养好伤再说。
看着陆沉大步离去的背影，程微意撇撇嘴，却摸出口袋里那张字条又看了一遍，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回到宿舍，林晓一个箭步冲上来抱住她：天啊意意！你吓死我了！听说你为了救周婷差点被冲走？
程微意简单讲述了经过，当然省略了病房里那段私密对话。林晓听得两眼放光：所以是陆教官亲自送你去医院，还守了一整晚？
他...只是执行命令而已。程微意低头整理床铺，掩饰发烫的脸颊。
林晓突然压低声音：意意，你知道现在全校都在传什么吗？说陆教官为了你跳进洪水，抱着你不肯松手，连军医都拉不开...
胡说八道！程微意抓起枕头砸过去，心跳却乱了节奏。
午休时间，程微意本想补个觉，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开门一看，是哥哥程北辰的好友兼战友，现任国防大学战术教官的许毅。
许教官？程微意惊讶地立正站好。
许毅笑着摆摆手：私下里叫许哥就行。他递过一个保温桶，北辰托我带的，说是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程微意接过还温热的保温桶，心头一暖：谢谢许哥。
对了，许毅转身要走，又回头意味深长地说，陆沉那小子...没欺负你吧？
程微意手一抖，差点打翻保温桶：怎、怎么会！陆教官很严格，但很公平...
许毅挑了挑眉：是吗？那家伙可从没为哪个学员请过假，更别说亲自下厨...他突然意识到说漏嘴，赶紧改口，总之你好好休息，有事找我。
直到许毅走远，程微意才回过神——保温桶里的红烧肉是陆沉做的？她急忙打开盖子，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尝了一口，熟悉的味道让她鼻子一酸——这分明是小时候军区食堂陆师傅的独门秘方！
记忆的闸门突然打开，程微意想起那个总是笑眯眯的炊事班长陆远征，每次她去打饭都会多给一勺红烧肉。后来陆叔叔调走了，再后来...就是父亲那次紧急出差，回来时满眼血丝地说老陆的儿子捡回条命。
原来陆沉是陆叔叔的儿子！程微意捧着保温桶，心潮起伏。难怪父亲对陆沉格外关注，难怪陆沉会说她父亲是他救命恩人...
傍晚时分，程微意正躺在床上看书，宿舍广播突然响起：紧急集合！全体学员五分钟内到训练场集合！重复，紧急集合！
程微意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迅速换上作训服。腰间的淤青还在疼，但军令如山，她咬牙系好腰带冲出门。
训练场上已经站满了人，各连队正在清点人数。程微意小跑着归队，正好赶上陆沉点名。
程微意。陆沉看到她时眉头微蹙，声音却依然冷峻，伤没好跑来干什么？
报告教官，军令如山！程微意挺直腰板，声音洪亮。
陆沉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直到这时，程微意才发现气氛不对——训练场四周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卫兵，主席台上除了校长，还有几位穿常服的高级军官。
同志们，校长声音沉重，接上级通报，有境外间谍潜入我校周边，企图窃取军事机密。从现在起，全校进入战备状态！
队伍中顿时一片哗然。程微意却注意到陆沉的表情异常凝重，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那里别着一把实弹手枪，在军训期间极为罕见。
各连带开，进行防间谍演练！校长一声令下，教官们立刻行动起来。
陆沉将七连带到操场一角，声音压得很低：情况比通报的更严重。间谍可能已经混入校园，目标是下周演习的作战方案。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个人，从现在起，任何陌生人接近都要提高警惕，夜间实行双岗双哨。
程微意心头一紧。国防大学作为我军最高军事学府，一直是境外势力觊觎的目标。如果真让间谍得手，后果不堪设想。
程微意，解散前，陆沉突然叫住她，你留一下。
等其他学员走远，陆沉才开口：你的伤...
我没事！程微意急忙表态，教官，我能完成任务！
陆沉摇摇头：我不是说这个。他犹豫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你父亲明天要来学校。
程微意瞪大眼睛：什么？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保密需要。陆沉看了看四周，这次间谍事件可能与你父亲负责的新型装备有关。校方安排你明天去机场接机，作为掩护。
程微意心跳加速——这意味着她将参与真正的军事行动，而不是学员演练！
保证完成任务！她郑重敬礼，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那...谁和我一起去？
陆沉嘴角微扬：你说呢？
月光下，男人的轮廓格外深邃，眼中闪烁着程微意从未见过的光芒。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叫怦然心动。
当晚，宿舍楼加强了巡逻。程微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既因为明天的任务，更因为将要和陆沉单独外出。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明早五点，西门集合。穿便装，带证件。——陆」
程微意把手机按在胸口，心跳如鼓。这是陆沉第一次约她...啊不，是命令她在非训练时间见面。她咬着嘴唇回复：「收到。需要准备什么吗？」
几分钟后，手机再次震动：「准备一个好胃口。机场有家不错的早餐店。」
程微意把脸埋进枕头里，无声地尖叫。这算什么？任务前的约会吗？冷酷无情的陆教官居然记得她爱吃东西？
窗外，月光如水。明天五点，西门。这个简单的约定让程微意彻底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