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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妈拿着那包“西域进贡”的鸡饲料,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粗布帕子在掌心攥得湿透,她站在鸡笼前,看着里面那只昂首挺胸的黑鸡——红冠子翘得老高,正用圆溜溜的眼睛瞪着她,仿佛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旁边的竹筐里,还蹲着一只刚从农户家买来的普通芦花鸡,羽毛灰扑扑的,缩着脖子瑟瑟发抖。

“王妈,动手吧。”赵虎站在三步开外,声音低沉得像磨过的石头,手里按着腰间的佩刀。柳承毅特意吩咐过,先用普通鸡试这饲料,若是没问题,再给黑鸡喂——毕竟这黑鸡现在成了“重点保护对象”。

王妈咬了咬牙,豁出去似的从饲料包里抓出一小把。那饲料颗粒圆润,泛着油光,闻着还有股淡淡的麦香,看着比给下人吃的糙米还精致。她手一抖,饲料撒进芦花鸡的食盆里。

芦花鸡大概是饿坏了,探头啄了两口,脑袋还没抬起来,突然“扑腾”一声倒在地上,翅膀抽搐着拍了两下,腿一蹬就不动了。

“有毒!”王妈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饲料包“啪”地掉在地上,黄色的颗粒撒了一地,“这饲料里真有毒!我的娘啊,这是要出人命啊!”

沈砚和柳清鸢刚走到后院月亮门,就听见这声惨叫,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柳清鸢的手瞬间攥紧了斗篷的系带,指节泛白。

“果然有问题。”沈砚沉声道,快步走到鸡笼旁。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芦花鸡僵硬的翅膀——鸡的嘴角挂着白沫,眼睛瞪得溜圆,像是死不瞑目。这症状,看着像中了剧毒,而且发作极快。

“好狠的心!”柳清鸢的声音里带着怒气,踢了一脚旁边的石头,“居然想用这种阴招害一只鸡!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他们不是想害鸡,是想害我们侯府。”沈砚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这鸡要是死了,他们肯定会到处散播谣言,说我们侯府内部出了乱子,连只鸡都养不活。往深了说,甚至可能栽赃说是我们自己下的毒,想嫁祸给他们,败坏我们的名声。”

赵虎在一旁点头,刀疤脸绷得更紧了:“沈姑爷说得对。这招够阴的,一石二鸟——既想除掉这只总惹事的鸡,又想给我们扣黑锅。前两年户部李大人家里,就出过类似的事,被政敌在贡品里动手脚,最后落了个‘欺君罔上’的罪名。”

“不行,我得告诉爹去!”柳清鸢转身就想走,斗篷的流苏扫过沈砚的手背,带着点凉意。

“等等。”沈砚拉住她的手腕,入手一片冰凉,“现在告诉岳父,除了让他更生气,没别的用处。我们得先找出是谁把这饲料送进来的,还有谁接触过它。这背后肯定有忠勇侯府的眼线。”

柳清鸢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耳根微微泛红——刚才太冲动了。她甩开沈砚的手,强装镇定道:“你说得对。赵头领,这饲料是谁接收的?经手了几个人?”

赵虎皱起眉头,手指敲着下巴回忆:“是门房老李收的。他说忠勇侯府的人放下东西就走了,没多说什么,只说是给‘特殊客人’的补品。老李不敢怠慢,让厨房的小张子送来了后院。”

“去把老李和小张子都叫来。”沈砚道,目光扫过地上的饲料,“顺便让人把这包饲料收好,留着当证据。”

没一会儿,门房老李就被带来了。他是个干瘦的老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棉袄,听说饲料有毒,吓得腿一软就跪在了雪地里,磕头如捣蒜:“侯爷饶命啊!小的不知道这饲料有毒啊!是忠勇侯府的人硬塞给我的,说是什么上好的补品,让给那只黑鸡吃……小的就是个看门的,哪敢得罪侯府的人啊!”

“他们具体说什么了?”沈砚蹲下身,平视着老李,“有没有特别交代什么时间喂,或者怎么喂?”

老李哆嗦着嘴唇,努力回想了半天,才摇着头说:“没……没什么特别的,就说让赶紧给鸡喂了,对鸡好。小的想着是侯府送来的东西,不敢怠慢,就赶紧让厨房的小张子送去了……”

“小张子呢?”柳清鸢追问。

“这就来,这就来!”一个护卫跑着去叫人,没半炷香的功夫,就把小张子拽了过来。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厮,穿着件不合身的青布褂子,脸白得像纸,一进门就“哇”地哭了出来:“不是我!我就是把东西交给王妈了,什么都没做啊!我连饲料包都没打开过!”

王妈也赶紧作证,拍着胸口说:“没错,是我从他手里接过的,当时饲料包的绳结还是系得好好的,绝对没人动过手脚。”

沈砚看着这两个人,老李吓得涕泪横流,小张子哭得喘不上气,看起来都不像装的。他皱了皱眉,难道是自己想多了?还是说,这眼线藏得太深,演技太好?

“赵头领,”沈砚站起身,“麻烦你派人盯着这两个人,还有门房和厨房的其他人,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尤其是晚上,别让他们跟外面接触。”

“好。”赵虎点头,立刻吩咐两个护卫去安排,“谁敢耍花样,直接捆了!”

柳清鸢看着地上那只死鸡,眼神冷得像冰:“忠勇侯府也太嚣张了,居然敢在我们侯府眼皮子底下下毒。真当我们柳家是软柿子,想捏就捏?”

“他们就是料定我们不敢声张。”沈砚踢了踢脚边的石子,“毕竟只是一只鸡,就算死了,我们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去找他们算账——传出去反而显得我们小题大做,跟一只鸡计较。”

“那我们就这么算了?”柳清鸢咬着牙,显然不甘心。

“当然不能。”沈砚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他们想玩,我们就陪他们玩到底。不过不是现在硬碰硬,得等找到证据,一次性把他们打疼了。”

柳清鸢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惊讶:“没想到你看着老实,肚子里还挺有办法的。”

“那是,”沈砚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故意逗她,“也不看看我是谁。想当年在村里,我可是帮王大爷抓过偷鸡贼的,那贼的手段,比这阴多了。”

柳清鸢被他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板起脸,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少贫嘴。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让这黑鸡一直担惊受怕吧?”

“暂时把它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吧。”沈砚提议,“比如……你的院子?我看你那院子守卫最严,应该没人敢乱来。”

“我才不要!”柳清鸢立刻拒绝,脸都红了,“让一只鸡进我的院子?像什么样子!”

“那就在后院找个隐蔽的地方,加派人手看守。”沈砚也不勉强,“再找个铁笼子,把它关起来,免得又跑出去惹事。”

正说着,就看见柳云舟气冲冲地跑过来,锦袍的袖子都跑歪了,嘴里喊着:“爹!娘!我们去找忠勇侯府算账去!他们太过分了!居然敢在饲料里下毒!”

“你又怎么知道了?”柳清鸢拦住他,眉头皱得老高——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了。

“整个侯府都传遍了!”柳云舟眼睛都红了,指着地上的死鸡,“他们想害死我们的鸡,就是想打我们的脸!这口气我咽不下!我现在就去把那什么世子揪过来,让他给鸡磕头道歉!”

“你能不能成熟点?”柳清鸢没好气地说,“现在去有什么用?人家会承认吗?说不定还反咬一口,说我们栽赃陷害。”

沈砚也帮腔:“二公子说得对,冲动解决不了问题。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找出内鬼,而不是去找人吵架。”

柳云舟愣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沈砚的话。过了一会儿,他哼了一声,别过头去:“算你说得有道理。但要是让我抓住他们的把柄,看我怎么收拾他们!”说完,他又气冲冲地走了,看样子是去练武场发泄怒火了。

沈砚和柳清鸢对视一眼,都无奈地笑了笑。

“别管他了,我们去见爹。”柳清鸢道,率先往前走。

柳承毅听说饲料有毒,并没有太惊讶,似乎早就料到了。他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像是在给这紧张的气氛打节拍。

“我就知道他们没安好心。”柳承毅沉声道,眼神里闪过一丝厉色,“看来这忠勇侯府是铁了心要跟我们过不去了。前几年争兵权没争过我,现在就想在这些阴私手段上找回场子。”

“爹,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柳清鸢问,手里的帕子都快被绞烂了。

“按兵不动。”柳承毅道,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他们既然想玩,我们就陪他们玩。赵虎,你加派人手,盯紧门房和厨房,还有那两个接触过饲料的人,一旦发现异常,立刻拿下,不用请示。”

“是,侯爷。”赵虎拱手应道。

“还有,”柳承毅看向沈砚,眼神深邃,“沈砚,你也多留意些。账房那边人多眼杂,来往账目牵扯广,说不定能发现些什么蛛丝马迹。尤其是采买方面,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支出或者人员变动?”

“是,岳父。”沈砚应道,心里一凛——柳承毅这是在暗示,内鬼可能和账房有关?

从柳承毅的书房出来,沈砚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忠勇侯府肯定还会有更狠的招数。就像下棋,这步“毒饲料”只是试探,后面说不定还有“车马炮”等着呢。

“你觉得,那眼线会是谁?”柳清鸢突然问,两人正走在通往后院的回廊上,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沈砚想了想:“不好说。门房老李和小厮小张子看起来都不像,但也不排除他们被收买的可能。厨房的人也得查,王妈虽然看着老实,但谁知道呢?人心隔肚皮。”

“也是。”柳清鸢叹了口气,“这府里的人,一个个都藏得太深了。就像福伯,平时看着笑呵呵的,谁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沈砚脚步顿了一下——柳清鸢居然也对福伯有疑虑?他还以为只有自己觉得那老头不对劲。

“别担心,”沈砚笑了笑,试图缓和气氛,“总会露出马脚的。就像那只黑鸡,不是总能揪出细作吗?说不定这次,它也能帮上忙。比如……故意放出消息,说要给它喂新饲料,引内鬼出来。”

提到黑鸡,柳清鸢的嘴角忍不住扬了扬:“希望吧。不过那鸡也太能惹事了,要是这次能揪出眼线,我就赏它只老母鸡,让它也尝尝鲜。”

沈砚忍不住笑了:“它要是知道了,肯定得乐疯了,说不定还会给你磕两个响头。”

两人说说笑笑,气氛轻松了不少。沈砚突然觉得,有柳清鸢在身边,好像再难的事,也没那么可怕了。就像寒冬里的一点炭火,虽然微弱,却能暖到人心里。

回到账房,老周正在算账,算盘打得噼啪响,见沈砚回来,赶紧招呼他:“沈姑爷,你可回来了。刚才我对账,发现上个月的采买账又有问题,少了两匹云锦,不知道去哪了。”

“云锦?”沈砚心里一动——云锦可是上等绸缎,一匹就值几十两银子,两匹就是百两,够普通人家过一辈子了。“什么样的云锦?账上记着是给谁用的?”

“是大红色的,说是给大小姐做春装用的。”老周翻出账本,指着上面的记录,“你看,这里写着采买五匹,可库房那边的入库记录只有三匹,差了整整两匹。我问了采买的张管事,他支支吾吾的,说可能是库房记错了,我总觉得不对劲。”

“张管事?”沈砚皱起眉头。张管事是柳承毅的心腹,跟着柳承毅十几年了,按理说不该出这种差错。难道是他?

“我知道了,周先生。”沈砚道,“这事我会禀报侯爷的。你先别声张,免得打草惊蛇。”

老周点点头,继续算账去了,嘴里还嘟囔着:“真是奇了怪了,怎么总出岔子……”

沈砚却坐不住了,他总觉得这绸缎的事,和忠勇侯府的眼线脱不了干系。说不定,这两匹云锦就是被拿去给忠勇侯府送礼了?或者,是用它传递了什么消息?

他正想去找柳承毅,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夹杂着护卫的怒喝和桌椅倒地的声响,好像是在抓人。沈砚赶紧跑出去看,只见赵虎带着几个护卫,押着一个小厮走了过来,那小厮正是厨房的小张子,双手被反绑着,嘴里还在哭喊:“不是我!我真的不知道!”

“赵头领,怎么了?”沈砚问。

“这小子有鬼!”赵虎道,一脚踹在小张子腿弯,让他跪在地上,“我们刚才看见他鬼鬼祟祟地往鸡笼那边去,手里还拿着包东西,像是想销毁证据。搜出来一看,是半包没吃完的有毒饲料,还有一封没写完的信,上面写着‘鸡已死,速报’!”

小张子吓得魂不附体,哭得涕泪横流:“是有人让我去的!是张管事!他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让我把这包东西倒进鸡笼里,说是能让鸡看起来像是病死的,还让我写信告诉他结果……我一时糊涂,就答应了……”

沈砚和赵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果然是张管事!

“把他带下去,好好审问。”赵虎道,眼神冰冷,“看看张管事还有什么别的吩咐,有没有同伙。”

护卫押着小张子走了,小张子的哭喊声越来越远。沈砚站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他没想到,柳承毅最信任的张管事,居然会是忠勇侯府的眼线。这侯府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沈姑爷,现在怎么办?”赵虎问,语气里带着点佩服——刚才沈砚还怀疑张管事,没想到真的是他。

“先别声张,”沈砚道,声音低沉,“我们先看看小张子能说出什么。等掌握了确凿证据,再禀报侯爷。现在打草惊蛇,怕是会让张管事背后的人警觉。”

“好。”赵虎点头,立刻让人去布置。

沈砚回到账房,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他看着账本上那笔云锦的采买记录,手指在“张管事”三个字上轻轻敲击着。这背后,可能还藏着更大的秘密——比如,张管事只是个小喽啰,真正的大鱼还在后面?

他正想再仔细看看账本,就听见外面传来柳清鸢的声音,带着点急促:“沈砚,你在吗?”

沈砚赶紧起身开门:“在,怎么了?”

“爹让你去书房一趟,说是有要事商量。”柳清鸢道,眼神里带着点凝重,“好像……是关于张管事的事。”

沈砚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张管事的事被柳承毅知道了?他点点头:“好,我这就去。”

跟着柳清鸢往书房走,沈砚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他不知道,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但他知道,这靖安侯府的平静,彻底被打破了。而他这个赘婿,已经彻底被卷了进来,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了。长廊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光影在两人脸上明明灭灭,像极了他们此刻起伏不定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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