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枫叶红得像着了火,沙僧的麻绳在枯枝间穿梭,砍得“咔嚓”作响。他背上的竹筐已堆了半筐枯枝,叶尖上的露珠落进衣领,凉得他打了个寒颤。正低头捆扎最后一捆,忽然听见林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不是风声,是野物的动静。
“谁?”沙僧手一抖,麻绳松了,枯枝“哗啦啦”撒了一地。他抄起戒刀往声响处走,绕过一丛野菊,便看见只花斑野兔正啃他砍下的枯枝,耳朵上还沾着片枫叶。
“好个馋嘴的!”沙僧刚要开口,忽听身后传来笑声。回头一看,是八戒扛着根齐眉棍,裤脚沾着泥,手里还攥着个野果——正是前日在村头老李家偷的蜜橘,果皮上还留着牙印。
“沙师弟这是怎么了?”八戒晃了晃手里的野果,“砍枯枝砍得连兔子都敢偷?”
沙僧脸一红:“这……这兔子啃了咱学堂的柴火。”
“嗨!”八戒把野果往地上一扔,“那敢情好!这兔子肥得流油,宰了给娃们加个菜!”说着便要伸手去抓,野兔“嗖”地窜进灌木丛,只留下一串梅花印。
八戒追了两步,忽然顿住。他蹲下来,捡起片枫叶,用指甲在上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兔”字,又扯了根狗尾巴草系在树枝上,插在野兔消失的地方。
“沙师弟你瞧。”他指着那标记,“明儿我来设个套,保准能逮着它。咱不打兔子,用它换点盐巴——村头王婶说,盐巴快见底了。”
沙僧愣了愣:“你……你不骂它馋嘴了?”
“骂它干啥?”八戒挠了挠头,“兔子也是饿得慌。咱陈家庄的日子好过了,可山里头的野物未必。咱们护着人,也得护着它们不是?”他扛起棍子往林子深处走,“我去砍点软柴,给学堂的娃们烧热炕。昨儿小桃说,她夜里冻得直搓手。”
沙僧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五百年前在流沙河。那时八戒总喊着“散伙”,偷西瓜、抢馒头,可如今他扛着棍子走在山林里,腰板挺得笔直,连说话都带着股子热乎气。
“八戒!”沙僧喊住他,“你那野果……”
“哎!”八戒回头,晃了晃手里的空,“早吃完了!甜得很!”他眨眨眼,“沙师弟,明儿你砍完枯枝,来我家吃饭——我阿娘熬了南瓜粥,甜得能腻死个人!”
沙僧应了一声,弯腰收拾散落的枯枝。风卷着枫叶吹来,他闻见空气里飘着若有若无的甜香——是八戒家南瓜粥的味道,混着野菊的清苦,像极了陈家庄的日子,苦里带着甜。
等沙僧背着柴火回到村头,正撞见八戒蹲在老李家的院门口。老李头扒着门框直叹气:“八戒啊,我家那小孙子又把尿撒在门槛上了,你阿娘说这门槛是老祖宗留的,擦不得……”
“李大爷!”八戒笑嘻嘻地站起来,“我阿娘有法子!用稻草灰掺点水,抹在门槛上,尿一冲就没了!”他从怀里掏出个陶瓶,“这是我阿娘今早装的灰,您拿回去试试?”
老李头接过陶瓶,眉开眼笑:“你这娃,越发会疼人了!”
八戒挠了挠头,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似的折回来:“李大爷,明儿我给您家送筐野菊——您老伴儿不是爱喝菊花茶么?后山的野菊开得正好!”
“哎哎!”老李头应着,望着八戒的背影直乐,“这娃,比我家那混小子强多了!”
八戒走到村口,正看见悟空蹲在老槐树下,用金箍棒在地上画“暖”字。阿穗抱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烤好的红薯,热气腾腾的。
“八戒!”阿穗喊他,“来吃红薯!我阿娘烤的,甜得很!”
八戒凑过去,捏了个红薯,烫得直甩手:“哎呦哎呦,烫死俺老猪了!”他把红薯塞给悟空,“猴哥你吃,俺老猪去帮沙师弟搬柴火!”
悟空咬了口红薯,含糊不清地说:“八戒,你今日咋这么勤快?”
“那当然!”八戒挺了挺腰,“咱陈家庄的日子好了,俺老猪也得争口气!再说了……”他压低声音,“俺老猪昨日听见王婶说,她家闺女想学绣花,可没绣绷子。俺老猪打算明儿去镇上给她捎一个——咱不能让娃们输给城里头的姑娘!”
悟空愣了愣,随即笑了:“好你个八戒,如今倒成了陈家庄的‘大管家’!”
八戒挠了挠头:“什么大管家?俺老猪就是……就是想让咱这儿的日子,再热乎些!”他扛起柴火,往沙僧家走,背影被夕阳拉得老长,像根连接过去与现在的线。
线的一头,是五百年前在流沙河畔喊“散伙”的呆子;线的另一头,是此刻扛着柴火、琢磨着给闺女捎绣绷子的八戒。
这线,越拉越暖。
风卷着红薯香吹来。阿穗望着八戒的背影,又看了看悟空手里的“暖”字,忽然明白——所谓“巧周旋”,从来不是耍嘴皮子,是把每一件小事都放在心上,是把“我”变成“我们”,是把“过日子”过成“暖日子”。
而八戒的这根线,正牵着陈家庄的烟火,牵着学堂的读书声,牵着所有愿意好好活着的人,往更暖的地方,慢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