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则是他与格雷戈里在野外的训练时间。
考虑到林砚现在右肩的伤势，实弹射击产生的后坐力是绝对需要避免的。所以目前格雷戈里的教学重点，完全放在了左手姿势、持握稳定和‘感觉’培养上。
林砚有着足够充足的射击训练，现在也只是将他的惯用手替换为左手。但这种训练对于林砚来说却依旧有些‘难受’。
毕竟左右手的持握方式是不同的，其感觉自然也有很大的‘偏差’。
“肩膀放松！不是让你软趴趴的！是让你找到那个‘稳’的劲儿！”格雷戈里粗声指导着，用手校正着林砚左臂的肘关节角度：“枪是你的手臂延伸！眼睛！准星、缺口、目标，三点一线！这话韦斯利应该已经和你说过太多了次，去在脑子里模拟击发！感受那种节奏！”
没有震耳欲聋的枪声，只有林砚平稳的呼吸声和格雷戈里时不时的低吼。他一遍遍地重复着举枪、瞄准、预压扳机的动作，强迫左臂的肌肉群记住这种陌生的协调感。汗水依旧会浸湿他的衣服，右肩的固定带下的皮肤被摩擦得发红，但他眼神专注。丰富的右手射击经验让他对射击远离有着深刻的理解，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将这种理解‘移植’到左手上，形成新的本能。
在这些规律训练的间隙，一种无形的紧绷感，如同纽约冬日潮湿到的阴冷，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
大陆酒店的住客中，确实多了一些眼神锐利、行色匆匆的新面孔。他们彼此之间交流甚少，但偶尔投向林砚，这个明显带着伤、却又与各位‘负责人’交往密切的年轻人的目光，带着审视与探究。
这天下午，林砚刚刚结束在酒吧深处卡座与教授和艾蒂的联合教学。他掀开帘幕走出来，揉了揉因高度集中精神而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准备返回自己房间。就在这时，一个略显低沉的嗓音从吧台方向传来。
“裁缝，看来，你的业务范围比我想象的要广。”
林砚循声望去，只见约翰·威克独自一人坐在吧台边，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琥珀色烈酒。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林砚身上，又似乎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林砚身后尚未完全合拢的帘幕缝隙。
那里，艾蒂的身影一闪而过。
林砚停下脚步，面向约翰：“威克先生。”
他保持着基本的礼貌，心里却快速判断着对方的意图。约翰·威克，这位仅有一面之缘，且正在纽约地下世界快速展露头角的同行，他的主动搭话，难道只是为了‘闲聊’吗？
约翰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吧台桌面，示意了一下自己旁边的空位：“喝一杯？”
林砚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在约翰旁边的吧凳上坐下，动作因右肩的固定而显得有些笨拙：“可以。”
约翰向酒保示意了一下，很快，一杯同样的烈酒被推到了林砚面前。
“试试看。”约翰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算我请客。”
林砚用左手端起酒杯，没有立刻喝，只是感受着杯壁传来的冰凉：“谢谢。”
他看着约翰：“刚回来？”
“嗯。”约翰应了一声，端起自己的酒杯抿了一口，目光扫过林砚固定在身侧的右臂：“看来你也没闲着。”
“一次...不太顺利的‘考核’。”林砚简单带过，不想多谈细节。他注意到约翰虽然看似放松，但坐姿依旧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爆发的警惕，眼神偶尔会掠过酒吧入口和新进来的几个陌生面孔。
“最近这里似乎更‘热闹’了些。”林砚试探性地开口，目光也随着约翰刚才的视线，扫过那些新面孔。他能感觉到那些人身上散发出的、与普通住客不同的气息，冰冷而专注。
约翰顺着林砚的目光瞥了一眼，随即收回，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
“总有人闻着味道过来。”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然后看向林砚：“你的伤，不像普通冲突。
这话带着一点探究，但更多的是一种基于经验的判断。林砚感受到对方并非刻意打探，更像是一种同行间的确认。他沉默了一下，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酒杯。
“遇到个硬茬子...”林砚最终开口，声音不高，带着点事后回想的凝重：“差点没回来。”
约翰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能回来就行。”他放下酒杯，手指在杯沿轻轻敲了敲，像是在思考什么，然后再次看向林砚：“艾蒂之前提过一句，说你学得很快。”
他顿了顿，补充道：“从她嘴里听到这话，不容易。”
林砚微微一怔，没想到话题会转到艾蒂身上，更没想到约翰会知道这个。他看向约翰，对方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但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类似于‘原来如此’的神色。
“只是不想让她，还有其他人失望。”林砚回答得比较谨慎，但语气还算真诚。他意识到，约翰或许正是因为艾蒂的这点‘评价’，才对他多了几分关注，乃至此刻主动的攀谈。
“她看人通常很准。”约翰评论道，语气依旧平淡，但这句话本身似乎就带着某种分量。
他目光扫过林砚固定在身侧的右臂：“左手用枪，感觉怎么样？”
“很别扭。”林砚实话实说，带着点无奈：“像是在重新学走路。”
“习惯需要时间。”约翰接话，他的经验显然比林砚丰富得多：“但敌人不会等你习惯。”这话和格雷戈里强调的如出一辙，带着这个行业血淋淋的务实。
“我知道。”林砚握了握左手。
短暂的沉默再次降临，但这次少了些陌生感，多了点同处一个战壕的微妙共鸣。酒吧里，那些新面孔的低语声隐约传来，像是不安的背景音。
“最近小心点。”约翰再次开口，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清：“水浑的时候，容易撞上不该撞的东西。”他的提醒很简洁，却直接印证了林砚感受到的那股紧绷感。
“你也是，威克先生。”林砚认真地回应。他能感觉到，这句提醒是善意的。
约翰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算是接受了他的好意。他仰头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站起身：“走了。”
他没有多余的道别，只是又看了林砚一眼，目光在他受伤的右肩稍作停留，“保重，裁缝。”
说完，他便转身，步伐稳定地离开了酒吧，身影很快被昏暗的光线吞没。
林砚独自坐在原地，看着约翰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杯几乎没动的烈酒。这次短暂的交谈，信息量并不大，但那种感觉很明显——约翰·威克，这个同样在纽约阴影下快速攀升的同行，因为艾蒂的桥梁和他自身的表现，似乎对他产生了一种介于认可和好奇之间的关注，并且释放了明确的、 却又克制的善意。
这善意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最终没有喝那杯酒，只是将酒杯轻轻推开。感受着右肩隐隐的钝痛和左臂需要尽快熟悉的全新节奏，他滑下吧凳。
风暴正在汇聚，但至少此刻，他并非完全孤身一人。这份来自同辈的、刚刚萌芽的微弱联结，像黑暗中悄然点亮的一盏小灯，虽然光芒微弱，却足以让人在凛冽的寒风中，感受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他走向回廊，脚步比刚才似乎更坚定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