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到了现在这个阶段，林砚也依旧不清楚，他在温斯顿和众位导师眼中的分量。对于这次的任务，他虽然不敢保证一定能成功刺杀目标，但对自己能否保命并活下来，却有着不小的信心。
这种‘相信自己能活下去’的信念，对于一名游走在刀尖上的杀手而言，有时比任何技巧都更重要。它是在一次次极限训练和生死考验中被艰难铸就的基石。也正是出于对这种信念的保护和淬炼，艾蒂哎决定不将目标理查德·索恩极可能是‘资深顶峰’杀手的完整情报告知林砚。若一开始就知道对手是如此可怕的存在，一个训练仅数月的新人，心中那点刚刚萌芽的信心，恐怕瞬间就会被怀疑和恐惧压垮。
一个不相信自己能活下来的杀手，在执行任务时，往往就真的回不来了。
林砚带着这份尚显稚嫩却无比关键的信心，以及一身的疲惫与对后续行动的周密考量，驾车返回了大陆酒店。
大陆酒店的大堂依旧安静得如同与世隔绝。
卡戎静静地站在服务台后面，看着林砚走进来，习惯性地带上了那抹偏向职业化的温和笑意：“林砚，你今天看起来很累？”
林砚走上前，脸上自然地流露出训练后的倦容，扬了扬手中的文件袋，对着卡戎笑了笑：“毕竟要考核了，考虑的东西难免多了些。对了，卡戎，最近我的裁缝铺就不能营业了。”
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想着在任务开始之前，一定要先泡个热水澡给身体放松一下。
“好，我会帮你告知其他人。”卡戎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随即弯腰，从柜台下取出那个让林砚无比熟悉的小木盒，轻轻推了过来：“温斯顿先生给你准备的零花钱。”
林砚打开盒子，五枚金币静静地躺在绒布上。他合上盖子，收进口袋，像是想到了什么对着卡戎问到：“卡戎，如果我需要置办一身像样的‘行头’，有没有靠谱的地方推荐？”
他顿了顿，补充了更实际的需求：“另外我还需要一些‘小玩意儿’，比如那种能隔墙窃听的。”
“你不打算自己制作么？我可以给你准备材料。”卡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向着林砚反问了一句。
林砚摇了摇头：“不。我想去看看别的裁缝铺是怎么做的。”他需要学习，学习如何像一个真正的、被高桌认证的杀手那样去置办装备，而不仅仅是靠自己的手艺。这本身也是一种观察和体验。
卡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显然明白林砚的用意：“我明白了。你可以去试试这家。”卡戎顺手拿起一张空白卡片，在其上写上了具体的地址与店铺名称。
“堑壕衣舍？”看着卡片上的店铺名称，林砚念了出来，语气中带上了些许不解。这名字乍一听感觉像是提供战场装备的地方。
看着林砚的模样卡戎笑了笑：“你去看看就知道了。至于你需要的电子设备...”
卡戎再次奋笔疾书：“第三大街的‘古典钟表店’，你在这里可以购买到你需要内容，他们还提供更专业的定制服务。”
林砚点头将两张卡片收好：“谢了，卡戎。”
“不客气。执行任务时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还是很珍惜自己这条命的，至少不能在现在就死掉。”林砚再次对卡戎露出笑容，挥了挥手，转身走进了电梯。他并不急着先去置办装备，那些东西急不得，何况现在都晚上9点了，即便是服务站也并非都是24小时营业的。
对于林砚来说，现在更重要的事情，是好好放松放松！
电梯平稳上行，金属门映出林砚略显疲惫却异常清醒的脸孔。当电梯门在所属楼层打开时，走廊里空无一人，吼吼的地毯吸收了所有脚步声，只有他自己均匀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走进房间，反手锁上门，世界再次被他隔绝在外。他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床头一盏暖黄色壁灯，将房间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光晕里。他确实需要放松，但更重要的是，他需要一个绝对私密的空间，来面对自己内心最真实的念头。
脱下外套，直接走进浴室，在浴缸里放满了热水，任由蒸腾的热气弥漫整个空间。身体浸入热水的那一刻，紧绷的肌肉终于得以舒缓，但大脑却更加活跃了起来。他靠在浴缸边缘，闭上眼，白天在生活区里的一切细节如同电影般在脑海中回放。
他选择目标c的理由无懈可击，每一个字都符合情报分析的逻辑。艾蒂没有起疑，格雷戈里表示认同，连最挑剔的教授也没有直接在他的计划框架中挑出毛病，只是给出了让他多去准备撤退路线的提议...
但一众导师之中...
除了韦斯利！
林砚睁开眼，目光透过氤氲的水汽，没有焦点。在他离开前，韦斯利那若有所思、欲言又止的眼神，像一根刺般，扎在了他的感知里。
他不得不承认，韦斯利太了解他了，在他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之前就和他生活过三年，虽然后两年的接触时间不长，但第一年是实打实的一起生活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或许韦斯利已经察觉到了他那份‘完美冷静’下隐藏的异样。
‘他可能参与杀害了老爹’...
这个念头，从他看到目标c的简报，看到那条‘纽约布鲁克林地区行动协调员兼执行杀手’的信息时，就如同毒蛇般钻入了他的脑海，再也无法驱散。他将其死死压在理智的冰层之下，不敢在导师们面前泄露分毫。因为他知道，在他的这些导师们面前，将个人复仇情绪带入任务中，尤其是这种带有‘考核’性质的任务，是极其愚蠢的行为。
但，他忍不住！
热水无法温暖她内心某个冰冷的角落。那个角落里，只重复着一个问题：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老爹霍珀？一个安分守己、只想守着裁缝铺过日子的老人？那些服务站的负责人，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刺客联盟...理查德·索恩...
他对于整个刺客联盟的信息依旧是知之甚少，但现在却有无数个为什么萦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他从浴缸中起身，水珠顺着肌肤滑落。擦干身体，换上舒适的便服，他走到书桌前，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了那枚金币吊坠。
金币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沉黯的光泽，在这两个月的时间中，边缘已经被他摩挲的十分光滑。他用指尖紧紧攥着这枚吊坠，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更加清醒。
他走到床边，望着楼下纽约永不熄灭的灯火洪流，那些光点在他眼中凝聚成一种冰冷的决心。
“老爹...”他对着窗户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钢铁般的重量：“我可能又找到了一名凶手...虽然还不确定，但我感觉，那个人...那个理查德·索恩，他的身份很可能参与了那天雨夜的决策。”
他的眼神不再是训练时的专注，也不是面对卡戎时的疲惫，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混合着痛苦的狠厉的幽光。
“我会抓住他！”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我会找一个机会，一个他落单的、绝对安全的机会...我会让他开口。”
到了现在，他也不在乎这次的任务最终评价会是‘完美’还是‘失败’，他甚至将艾蒂与他强调的‘生存优先’也抛在了脑后。在他的优先级里，弄清楚刺客联盟针对他老爹那次行动中还有谁是参与者，还有谁活着，远远高于通过这一次的考核！
韦斯利那因为的隐瞒所留下的巨大空白，反而在此刻成为了林砚所有决断的根源！
他将金币吊坠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能从中汲取到一丝早已消逝的温暖和力量。
“我会问个清楚...然后送他...去见你。”
夜还很长，林砚站在窗前，如同一尊逐渐冷却的雕塑，内心的风暴却在无声地积聚。他所规划的每一个步骤，外围观察、模式识别、寻找弱点...最终都指向同一个隐藏的目的：创造一个能让他进行‘私人审讯’的绝佳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