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神仙,什么妖怪!”石猴猛地抬头,金瞳中迷茫尽散,取而代之的是睥睨三界的锐光,周身狂暴的气息骤然归一,化作一道璀璨金光,“我就是我!是从石缝里蹦出来的孙悟空,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齐天大圣!”
明悟如惊雷炸响,他五指一握,掌心雷芒骤现,紫金色的雷霆在指间跳动,带着睥睨天地的威势,猛地朝着已逃至海边、即将遁入深海的虾将军劈去!
“轰——!”
雷光过处,海水蒸腾起白雾,虾将军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掌心雷劈个正着,身躯瞬间焦黑,直挺挺地倒在沙滩上——原地只余下一只通体烤红、散发着焦糊气息的大海虾。
石猴瞥了眼那只烤虾,嘴角勾起一抹桀骜的笑,随即低喝一声,默念咒语。只见他宽大的衣袖轻轻一甩,一股无形的吸力骤然扩散,地上那些鱼虾蟹贝、奇形水族,竟如潮水般被卷入袖中,瞬间消失无踪——正是地仙之祖镇元子与他结义时所传的“袖里乾坤”。
这术法他虽不精通,用来拘拿强敌尚有不足,但要装这些鱼虾海货,却是举重若轻。石猴拍了拍袖口,金瞳中闪过一丝暖意:“正好,都带回去,给花果山的孩儿们尝尝鲜。”
金光掠过长空,石猴踏云落回水帘洞,抬手一挥衣袖,哗啦啦一阵响,肥美的鱼虾、鲜活的蟹贝,连带着那只焦黑的大海虾与血迹斑斑的毒乌贼尸身,尽数从袖中滚落,在石地上堆成了小山。
洞内的猴子们却无半分喜色,一个个怔怔望着满地鳞甲生鲜,浑身毛发倒竖,竟吓得纷纷缩到洞壁角落,爪子抓着岩石,面色惨白,眼神里满是惊惧,连大气都不敢喘。
石猴见此情景,心头发堵,五味杂陈。想当年,花果山猴族何等意气风发,跟着他巡山守水,与各路妖王称兄道弟,哪有半分怯懦?可如今,这些孩儿们眼神浑浊,毛发蓬乱,畏畏缩缩,竟与山野间的凡猴无异,哪还有半点当年“齐天大圣”麾下妖兵的模样!
这时,一只老猴拄着拐杖,颤巍巍挪到那堆水族前,目光触及那具血迹斑斑的大乌贼尸身,突然浑身一颤,浑浊的老眼骤然睁大,随即“噗通”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嗷嚎大哭起来,哭声嘶哑,满是悲戚——它认得出,这乌贼的气息,与当年掳走猴族幼崽的深海妖物,一模一样!
石猴本就心绪不宁,被这哭声一搅,只觉心头烦躁如烈火烹油,猛地一声暴喝:“都给我闭嘴!”声浪震得洞顶水珠簌簌掉落,“现在,谁也不准哭!都给俺老孙起来,把这些鱼虾收拾干净,生火做饭!”
老猴王身躯剧颤,轰然跪倒在地,岩石崩裂。它双目赤红,嘶声道:“谢恩公!那吞江孽畜屠我猴族数万,此仇此恨,倾尽四海难平!从今往后,您便是花果山水帘洞永世恩主。待我家大圣自峨眉山归来,定要他亲自踏碎九霄,叩谢恩公!”
“峨眉山...”
孙悟空眸中金芒暴涨,两道寒光撕裂虚空。那座佛光笼罩的灵山,他怎会不知?那端坐莲台的,分明是如来老儿亲手点化的替身——那只窃取他名号的六耳猕猴!
“嗬...”
他喉间发出混沌低吼,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吃!这撒尿虾当真肥美!”
水帘洞内群猴癫狂,它们已百年未尝饱饭,此刻痛饮仙酿,个个东倒西歪。醉眼朦胧间仍不住嘶吼:“大圣...大圣...”
孙悟空仰头望天,火眼金睛泛起氤氲。这花果山的猴族,早已换过三茬。如今漫山遍野,唯剩老猴王仍是当年随他踏碎南天门的旧部。
“老猴子,”石猴声音发沉,目光落在老猴鬓边的白须上,那股日渐浓郁的暮气,如针般扎进他眼底——那是寿元将尽的征兆,“当年俺老孙让那地府兄弟,将花果山猴族的名字从生死簿上一笔勾销,为何……他们还是会死?”
话语出口,洞内空气似都凝滞,连篝火噼啪声都弱了几分。他清楚记得,当年闹地府时,十殿阎罗在他棒下颤抖,那判官亲手划去猴族名号,说从此花果山众猴可得长生——可眼前的暮气,却骗不了人。
老猴今日陪着喝了不少酒,虽有修为在身未曾醉倒,眼底却也添了几分浑浊。闻言,他缓缓抬起头,望着石猴熟悉又陌生的脸,忽然长叹一声,声音嘶哑如裂木:“恩公,莫叫老猴子了……您叫我小马哥吧,这是当年……当年大圣爷您,亲手给我起的名字。”
“小马哥……”
石猴喃喃重复着这三个字,如遭雷击,脑海中轰然炸开一幅尘封的画面——那是他学艺归来,踏着筋斗云落在花果山巅,见群猴无姓无名,便兴致勃勃地挨个赐名。那时的小马哥,还是只刚学会走路的小猴崽,毛茸茸的爪子抓着他的裤腿,奶声奶气地喊他“大王”,他一时兴起,便随口赐了“小马哥”三字,只觉朗朗上口。
岁月如刀,当年的稚猴,竟已老得快撑不住了。
小马哥浑浊的老眼望着洞外,声音里满是岁月的苍凉,缓缓道:“说来也邪门,五百年前,咱花果山的猴子,确是个个能长生,毛发不白,筋骨不衰。可自打五百年前那场遮天蔽日的大雾后,一切都变了——我们身上的长生气,竟像被那大雾吸走了一般,一夜之间便没了踪影。”
“老兄弟们一个个开始快速衰老,毛发斑白,筋骨松弛,死的死,走的走。不过百年光景,当年跟着大圣爷您战天斗地、闹过天庭的猴族精锐,便已尽数老死,连个能陪俺说说话的老伙计,都没剩下……”
“又是五百年前……”
石猴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金瞳中寒光乍现。五百年前,正是他被如来压在五行山下的日子!这绝非巧合,定是有势力在暗中针对他,借他受难之时,断他花果山根基!
三界之中,知晓他被镇压、又有能力悄无声息破掉生死簿赐福的,除了佛门,还能有谁?当年地府划掉猴族名号,本是他以力胁迫,佛门若想动手脚,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周身金光骤然暴涨,洞顶石屑簌簌掉落,一股睥睨的凶性再度苏醒,声音冷得似能冻结空气:“好,好得很!看来,俺老孙这趟,得再去地府走一遭,问问那十殿阎罗,问问地藏菩萨——是谁给他们的胆子,动俺花果山的猴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