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金仙稳固·内观宇宙
悬巢城的喧嚣，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汐，日夜冲刷着这座日益雄浑的城池。工坊的锤击声、市集的叫卖声、孩童诵念《格物初经》的稚嫩嗓音、以及灵能熔炉低沉的嗡鸣，共同谱成了一曲文明奋进的乐章。然而，在这片繁华的海洋深处，格物院核心区域，一间看似朴拙无华的静室，却如同风暴眼中最极致的宁静，将所有的声与光都隔绝在外。
静室之内，无桌无椅，唯有中央一方温润如玉的青色蒲团。蒲团之上，昊（周哲）闭目盘坐，一袭简单的青袍纤尘不染，气息与整个静室，乃至更广阔范围的天地，似乎都融为了一体。外界视他为华胥崛起的圣师，是引领文明前行的火炬，但唯有在此刻，褪去所有光环，他才是那个于废墟中苏醒，执着于探究宇宙本质的求道者。
老子立教成圣的余威尚在洪荒天地间回荡，那煌煌圣威，如天道亲临，昭示着一条早已明晰的康庄大道。无数修士，包括华胥国内新近涌现的修真苗子，皆心向往之，日夜吐纳，期盼能感悟那一丝玄之又玄的天道契机。
但昊的道，不在天，而在己。
他摒弃了传统金仙感悟天地、调和阴阳的路数，神识并非向外蔓延，探求天地法则的显化，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向着自身最深处沉潜、内敛。
“金仙之境，超凡脱俗，号称与天地同寿。然天地亦有穷尽时，依附天地之道，终有尽时。吾之道，格物穷理，当以自身为天地，内求本源，构筑不假外求之‘内宇宙’。”
此念一生，他识海之中，《人体灵枢图谱》的虚影骤然亮起，无数经络、穴窍、能量节点，以三维立体的形态纤毫毕现。这并非凭空观想，而是他凭借“计算神藏”与金仙神念，对自身肉身进行无数次扫描、测算、推演后，构建出的最符合物理规则的“人体能量结构模型”。
他的神识，化作亿万无形的触须，沿着图谱标注的“超导网络”——经脉，开始巡行。
在其“感知”中，往日模糊流淌的法力，此刻呈现出令人惊叹的景象。那不再是混沌的气流，而是无数细微至极致、闪烁着各色灵光的能量粒子！赤色的火行粒子狂暴跃动，青色的木行粒子生机勃勃，黄色的土行粒子厚重沉凝……它们并非无序碰撞，而是遵循着某种更深层的、近乎物理定律般的规则，在宽阔坚韧的“能量通道”中，以接近最优化的路径奔流不息。
“能量传导效率，百分之九十二。节点（穴窍）处存在微涡流，能量损耗百分之零点零七。可优化。”
冰冷的、不带感情的数据在他心间流淌。神识之“刀”开始动作，并非粗暴的切割，而是以无比精微的方式，引导着那些构成“微涡流”的粒子群，调整它们的运动方向与速率，使其更符合流体力学中的层流状态。同时，对一些能量通道的关键“弯折”处，进行细微的“抛光”与“拓宽”，降低流动阻力。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力的过程，需要对自身能量拥有绝对掌控，更需要对能量粒子运动规律有着近乎本能的洞察。若非他早已将“格物”精神融入灵魂，若非“计算神藏”提供了堪比后世超算的推演能力，绝难完成。
随着优化的进行，他体内法力运转的嗡鸣声愈发低沉而有力，周身毛孔似有若无地舒张，与外界灵机的交换效率，在微观层面悄然提升。原本需要三个周天才能炼化的一缕先天灵气，如今或许两个半周天便能完成。
神识继续下沉，越过奔腾的能量江河，抵达那被视为修行根基的“丹田气海”。
在传统修士的感知或描述中，此地或为混沌未开，或为金丹悬浮，或为元婴端坐，总与“意象”、“感悟”息息相关。但在昊的“格物之眼”下，这里并非虚幻的景象，而是一个真实不虚的高维能量奇点。
它并非占据具体的物理空间，却又无处不在，仿佛一个引力无穷的核心，维系着整个肉身能量系统的稳定。无数经脉中奔流的能量粒子，其源头与归宿，皆在于此。它贪婪却又高效地吞噬着炼化后的精纯灵机，将其压缩、储存，其内部遵循的，是远超当下洪荒认知的、涉及时空与质能转化的深层物理定律。
“奇点稳定性，百分之九十八。能量压缩比，一比十二万。存储上限，尚有余量，可尝试提升空间褶皱系数，增加有效容积。”
他小心翼翼地以神念触碰这个奇点外围的“膜”，如同调试最精密的仪器，尝试引导奇点自身的引力场，进行极其细微的自我调整，在不影响稳定性的前提下，于内部开辟出更高效的“折叠空间”，用以承载更多的本源法力。
最后，他的“目光”投向了被视为生命活动核心的“五脏六腑”。
心、肝、脾、肺、肾，在《灵枢图谱》中，并非独立的器官，而是构成了一个精密的、动态平衡的内生态循环系统。
心属火，并非虚幻的属性定义，而是其确实主导着体内能量的最终转化与澎湃动力，如同文明的熔炉；
肝属木，主生发疏泄，调控着能量与生命信息的传递、修复，如同文明的生长与传承；
肺属金，主肃降收敛，负责能量的纯化、废气的排出，如同文明的净化与筛选；
肾属水，主藏精纳气，是生命本源与潜能的仓库，如同文明的底蕴与历史；
脾属土，主运化统血，协调四方，转化物质与能量，滋养全身，如同文明的基础与根基。
五行相生相克，并非玄学空谈，而是在他体内真实上演的能量、物质、信息流转的宏大循环。火生土，是能量转化为物质基础；土生金，是基础支撑起净化与结构；金生水，是结构稳固保障了底蕴积累；水生木，是底蕴催发生机与创新；木生火，是创新最终点燃更猛烈的文明之火……
他观察着这个循环，调整着其中因之前快速提升境界而略显失衡的环节，使能量的分配、物质的转化、信息的流通，更加和谐高效。他甚至引导一部分经过优化的法力，反哺这个内循环系统，滋养着脏腑本身，使其更具活力，更能支撑起金仙级别的生命形态。
时间在静室中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数日。
昊周身那原本因初入金仙而略显外溢、不够圆融的气息，彻底地内敛下去。肌肤之下，隐隐有宝光流转，并非法术光华，而是生命层次提升、能量高度凝聚后自然散发的辉光。他依旧坐在那里，却仿佛成了一座亘古存在的山岳，又似一口深不见底的幽潭，气息渊深似海，不可测度。
金仙初期境界，至此彻底稳固！ 其根基之扎实，对自身力量掌控之精微，远超依靠感悟天地、吞吐灵机晋升的同阶修士。因为他走的，是一条以科学方法论为指导，以自身为实验场和改造对象的“内宇宙”优化之路。
他缓缓睁开眼，眸中并无慑人神光，只有一片清澈的平静，仿佛倒映着刚刚观测过的、体内那浩瀚而有序的微观宇宙。
“外力终有穷，内求方无限。”他低声自语，感受着体内奔腾不息、却又如臂指使的磅礴法力，以及那五脏循环带来的勃勃生机，“以此‘内宇宙’为基，方有资格，去探究那真正的外在宏宇之道。”
几乎在他稳固境界的同时，一个盘旋已久的念头，如同被点燃的火花，骤然清晰起来。
他想起了老子讲道时，那弥漫天地、随圣人意志而舞动的磅礴道韵与灵机；他想起了燧人氏驾驭火焰时的专注与爆发；想起了普通族人挥舞沉重工具时的吃力与对力量的渴望；更想起了那监测玉板上，缓慢却坚定下降的灵机曲线，以及遥远部落报告中，正在失传的古老技艺。
“力量……不应是少数人的特权，也不应完全依赖于天赋与漫长的苦修。格物之道，旨在洞悉规律，运用规律。那么，能否将某些规律性的‘力量’，进行标准化、便携化的封装？”
“如同匠人制造工具，农夫使用农具。能否制造出一种‘力量工具’，让拥有微弱气感，甚至未曾修行的普通族人，也能通过特定方式，激发预设的‘术’？”
“灵机是能量，符箓是能量的引导模型。传统符箓依赖丹砂、符纸，依赖绘制者的修为与‘悟道’，成功率低，威力不稳定，且多为一次性。若能以更优的导灵材料为基，以标准化的‘能量回路’替代模糊的符文观想，实现能量的稳定存储与可控释放……”
思绪如电光石火，瞬间贯通。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虚划。指尖过处，留下淡淡的、由灵光构成的线条与符号。那并非任何已知的洪荒符文，而是更接近电路图与能量流动方程的简化结构——一个微型的灵能汲取模块，一个能量稳定与调节模块，一个效应释放模块。
“此物，可命名为——‘灵能符卡’。”昊的眼中，闪烁着如同发现新大陆般的光芒，“旨在降低力量使用的门槛，普及‘术’之应用，让人族众生，皆能掌握改变自身处境之力！”
此构想一出，静室内的空气仿佛都微微震颤。这并非简单的造物发明，而是对现有力量体系的一次根本性挑战与革新设想。它将“道”与“术”进行了科学的解构与重组，其背后蕴含的意义，远超一件强大的法宝。
同一时间，格物院·生物与材料分部
此处不似器研部那般炽热喧嚣，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草木清香、以及些许奇异生物的温和气息。缁衣氏正立于一方以净玉砌成的试验台前，台上摆放着数十种不同的材料样本：有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奇异树皮，有温润如玉的兽骨碎片，有色彩斑斓的矿物结晶，也有浸泡在灵液中的各类植物纤维。
她身着一袭素雅的麻衣，长发以一根木簪简约挽起，面容慈和，眼神却专注而坚韧。作为最早追随昊的三祖之一，她亲身经历了从披叶茹血到织布穿衣的文明历程，对“材料”之于族群发展的重要性，理解得尤为深刻。昊圣师早已传下关于“灵能符卡”的初步构想，其中最关键的一环，便是承载能量回路的“卡基”材料。
“圣师要求，此物需具备良好的灵能导通性，性质稳定不易损毁，能承载灵墨勾勒而不散逸，最好……能量产。”缁衣氏指尖拂过一块坚硬的“铁木”心材，微微摇头，“此物导灵性尚可，但过于刚硬，不易加工，且难以承载复杂回路。”
她又拿起一块“水玉”，触手温凉。“此玉导灵极佳，性质稳定，但开采艰难，难以普及，且质地脆硬，不易刻画。”
目光扫过其他样本，各有优劣，却总难完全符合要求。她轻叹一声，走到窗边，望向分院后方那片被精心照料的试验田。田中所种，并非五谷，而是各种具有特殊性质的灵植。其中一丛丛暗金色的藤蔓，正沿着搭好的架子蜿蜒生长，叶片在日光下微微泛着吸敛光芒的异象。
此藤名为“吸灵藤”，是她在尝试编织新材料时，于深山中偶然发现。其纤维初看平凡，但经过多次炮制、揉捻、灵液浸泡后，会变得异常柔韧，且对天地灵机有着独特的亲和性与承载能力，虽非顶级，却潜力巨大。
“或许……可以再试试它。”缁衣氏心中一动，返回试验台，取来一截经过初步处理的吸灵藤纤维。她运起体内大罗级别的法力（虽主职不在战斗，但功德提升的境界是实打实的），小心翼翼地将一丝精纯的木属性灵机注入其中。
只见那暗金色的纤维微微亮起，灵机在其内部流转顺畅，并无多少阻碍，也没有出现能量过载即将崩毁的迹象。她持续注入，纤维只是变得更加温润，仿佛一块渴求能量的海绵。
“导灵性良好，稳定性……超出预期。”她眼中露出喜色，“而且此藤生长不苛求环境，培育周期短，可大面积种植！”
她立刻唤来几名得力弟子，吩咐道：“集中人手，优化吸灵藤的炮制工艺！我要它在保持柔韧的前提下，达到最高的灵机承载上限和稳定性！这是圣师所需‘符卡’之基，关乎我族未来，不可怠慢！”
“是，缁衣祖！”弟子们领命，眼中也燃烧着兴奋的光芒。他们知道，每一次材料的突破，都可能带来整个族群生活方式的变革。
悬巢城外·山林边缘
燧人氏刚刚巡视完一处新发现的露天煤矿返回。他身形魁梧，古铜色的皮肤下仿佛蕴藏着无穷精力，步伐沉稳有力，周身隐隐有炽热气息流转，那是火师大罗道韵的自然显化。即使成就大罗，他依然保持着亲力亲为的习惯，尤其关乎能源与军备之事。
路过一片熟悉的坡地时，他停下脚步。这里曾是他最初试验“钻木取火”的地方之一。他蹲下身，粗糙的手掌抚摸着一截早已枯朽、留有焦黑痕迹的树干，眼神有些复杂。
身后，几名年轻的火师军团战士好奇地看着他们的首领，不明白祖为何对一段烂木头出神。
“你们可知，”燧人氏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当年为了留住这一簇火种，吾与先民们，付出了多少心血？需时刻有人看守，添薪加柴，躲避风雨，稍有不慎，便是前功尽弃，重回黑暗与寒冷。”
年轻战士们面面相觑，一人开口道：“祖，如今我们有灵能熔炉，有燧石火镰，甚至圣师还在研究更方便的生火之物，早已不必如此麻烦了。”
“是啊，不必麻烦了……”燧人氏站起身，望着远处悬巢城方向那隐约可见的工坊辉光，以及更远处江面上如梭往来的舟船影子，“一切都变得太快，太好了。好到……让人几乎要忘记，我们曾经是如何在泥泞与血火中，挣扎求存。”
他想起了昊圣师偶尔流露出的、与这繁华盛景格格不入的凝重。他想起了圣师曾提及的“代价”。最初他不甚理解，拥有力量，使用力量，天经地义，何来代价？但此刻，抚摸着这最初的“文明之火”的痕迹，感受着体内与这片山林隐隐存在的、却已日渐微弱的古老联系，他似乎模糊地触摸到了什么。
是那些被便捷工具替代的古老生存技能？是这片山林在他成为大罗后，反而感觉不如以往“亲近”的疏离感？他说不清。
“力量，带来了繁荣，是否也会带走一些……其他的东西？”这个念头如同火星，在他心中一闪而过，旋即被更紧迫的军务所覆盖。他甩了甩头，将一丝莫名的怅惘压下，重新迈开坚定的步伐。
“走！回城！器研部新一批弩箭等着验收！边关的儿郎，还等着这些利器守护家园！”
他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城池的道路上，山林恢复寂静，唯有那截焦黑的朽木，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艰辛。时代的洪流滚滚向前，裹挟着一切，无人能够置身事外。繁荣之下的暗流，已悄然涌动，等待着某个时刻的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