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数据采集
悬巢城深处，格物院核心区域，一座新近落成的建筑悄然矗立。此建筑通体由一种名为“静灵石”的灰白色材质砌成，外形方正，并无雕饰，唯有顶部镶嵌着数块巨大的、能够缓慢旋转并折射天光的透明晶石，显得肃穆而神秘。建筑四周，隐隐有灵光流转，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内外气息。正门上方，一块玄色牌匾以古朴篆文刻着三个大字——观测楼。
楼内，景象与外界截然不同。空间远比从外部看上去要广阔，显然是运用了空间拓展阵法。穹顶高远，镶嵌着模拟周天星斗的发光符文，提供着恒定而柔和的光亮。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上方星辰。整个空间被划分成数十个独立的区域，以半透明的灵光幕墙隔开，每个区域内部都布置着形制各异的仪器。
此刻，在这观测楼的核心主实验区内，气氛凝重而专注。
数十名身着统一制式淡蓝道袍的院生，正盘膝坐在特制的、布满细密符文线路的玉质蒲团上。他们年龄、种族各异，有人族青年，有面容稚嫩的木灵，有头顶微凸小角的龙族后裔，甚至还有一位身形魁梧、皮肤隐隐泛着石质光泽的巫人。他们的修为也从炼气化神到炼神返虚不等，甚至还有三位气息明显已是玄仙初期的修士位列其中。这些，便是首批响应号召，自愿参与“修行观测项目”的志愿者。
每位志愿者周身，都连接着数十根细如发丝、闪烁着柔和白光的灵能导线。这些导线并非杂乱缠绕，而是精准地连接在他们周身各大主要穴窍以及一些根据《灵枢图谱》新发现的能量节点之上。导线的另一端，则接入地面复杂的符文阵列，最终汇聚到区域中央数个约一人高、形似浑天仪与罗盘结合体的精密仪器之上——这正是格物院最新改良的 “灵能共振仪” 与 “道韵记录符” 阵列。
仪器表面，无数细小的符文如同活物般流转不息，发出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随着志愿者们进入入定状态，开始按照指示运转各自修行的基础功法，仪器上方投射出数十面大小不一的光幕。光幕之上，线条与光点飞速跃动，勾勒出极其复杂的能量波动图谱，实时反映着每一位志愿者体内灵力的细微变化——吸纳灵气的速度、在经脉中的流速、于穴窍处的凝聚与转化效率、周天循环的稳定性……甚至包括他们呼吸的频率、心跳的节奏、神魂波动的细微涟漪，皆被这些敏感的仪器一丝不苟地捕捉、记录。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灵能运转的独特气息，以及仪器散热时产生的淡淡臭氧味。只有符文流转的细微声响和志愿者们悠长的呼吸声，构成了一种奇异的静谧。
（木灵族少女“青芽”，炼气化神后期，内心既紧张又期待：这根细线连在‘青木心’节点上，感觉好奇妙……以前修炼时这里总是有点滞涩，现在好像被放大了，能更清晰地感觉到那一点点阻碍……希望这次观测，能帮我找到原因吧。）
（人族青年“王砺”，炼神返虚初期，性格沉稳：按照要求运转‘庚金诀’，灵力过‘膻中穴’时，记录仪的光纹波动明显加剧了……看来昊师所言不虚，此处确是我功法运行的一个关键隘口，以往只凭感觉，如今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那位巫人志愿者“石勇”，返虚巅峰，心思单纯：俺不太懂这些亮晶晶的玩意儿，但昊师说这对族人有大用，那俺就全力配合！嗯，按照俺们巫族的‘磐石锻体术’运转气血，这仪器上的红光闪得可真带劲！）
主控台前，数名精于能量感知、符文记录的核心院生正全神贯注地监控着各个光幕的数据流，手指飞快地在辅助计算的玉算盘或是新式的“灵枢计算尺”上拨动、划动，不时低声交流，记录下异常波动点。
燧人氏与有巢氏亦在此处。燧人氏一身赤甲，抱臂而立，浓眉紧锁，目光如电般扫过那些光幕上跳跃的曲线。他虽不精于此道，但凭借大罗境的强大神识与对能量本质的敏锐直觉，也能大致判断出哪些波动属于正常，哪些预示着隐患。
（燧人氏内心，震撼与忧虑交织：以往只知教导孩子们勇猛精进，何曾想过，这修行之路的细微处，竟隐藏着如此多的弯绕与陷阱！看那名龙族小子，灵力奔涌看似雄浑，实则内腑几处节点已显过载之象，长此以往，恐伤根基！昊师此举，真乃洞见幽冥，直指本源！）
有巢氏则更关注那些仪器本身的运行与志愿者们身下蒲团、周围阵法的稳定性。他时而俯身检查某处符文连接是否流畅，时而调整一下某个区域的地脉灵能输入功率，确保观测环境的高度稳定与数据的绝对可靠。他手中拿着一枚玉简，不时以神识刻录下对仪器改进的构思。
（有巢氏内心，充满了工匠见到完美工具般的喜悦与专注：妙啊！这‘灵能共振仪’对灵子流的捕捉，比上次测试时又精准了三成！还有这‘道韵记录符’的篆刻手法，结合了缁衣发现的三种稳定符文结构，抗干扰能力大增。数据，精准的数据，才是构筑万世不易之基的砖石！）
就在这时，主实验区入口处的灵光幕墙泛起涟漪，昊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
他依旧是一身朴素的青袍，气息平和，仿佛与这充斥着精密仪器与数据流的环境融为一体。他的到来没有引起任何骚动，只有靠近入口的几位研究员下意识地更加挺直了背脊。
昊的目光缓缓扫过整个主实验区，将每一位志愿者的状态、每一面光幕上跳跃的数据、每一位研究员的神情尽收眼底。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倒映着无数流动的线条与光点，仿佛正在以远超这些仪器的速度，进行着某种宏大的并行计算与信息处理。
（昊之内心，平静无波，如同最深的海渊：开始了。从混沌中建立秩序的第一步，便是观察，便是记录。摒弃一切主观臆断，让现象本身说话，让数据揭示规律。个体的差异，功法的优劣，效率的高低……所有的‘为什么’，都隐藏在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波动之下。）
他缓步走向主控台，目光落在其中一面光幕上。那上面显示的，正是之前演武场上因灵力运转偏差而吐血的那名火剑院生（名为“炎阳”）的数据。此刻，炎阳正在小心翼翼地按照昊之前指出的问题，尝试调整灵力运转。
只见代表其体内灵子流速度的曲线，在经过“膻中穴至右臂少阳经”一段时，依旧有明显的峰值突起，虽然比之前降低了些许，但仍超出安全阈值，导致其后继的灵力输出曲线呈现出不稳定的锯齿状。
“共振仪频率，微调千分之三，聚焦少阳经分支络脉。”昊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负责监控此区域的研究员耳中，“记录符同步率提升半成，重点捕捉其灵力流过‘会宗’、‘外关’二穴时的相位变化。”
那名研究员闻言，毫不迟疑，立刻依言操作。只见那面光幕上的图像陡然变得更加清晰、细腻，甚至能隐约看到灵力流在细微络脉中穿行时，与周围组织产生的极其微弱的能量涟漪。
（昊之内心，思路如电：果然，问题不止在主经脉。分支络脉的承载力不足，导致主经脉压力增大，如同大河之水流经狭窄支流，必然壅塞回溯。需将其分支络脉的疏导能力也纳入优化模型。）
他又走向另一位志愿者——那位木灵族少女青芽。光幕上显示，她修炼青木功法时，灵力在胸腹间的“青木心”节点处，有明显的凝聚迟滞现象，形成一个微小的能量漩涡，不断消耗着后续灵力的动能。
“记录其神魂波动频率，与‘青木心’节点能量涡旋周期进行比对。”昊指示道，“同时，扫描其周边三寸内，所有木属性灵气的亲和度梯度。”
很快，数据反馈回来。青芽的神魂波动与能量涡旋周期高度吻合，且她身体对周围木灵气的亲和度，在以“青木心”节点为中心的小范围内，存在明显的、周期性的强弱变化。
（昊之内心，豁然开朗：是了！并非单纯的能量堵塞，而是其自身天赋与功法引导之间，产生了某种不协调的‘共振’。其木灵之体本能地想要更高效地吸纳周边木气，但功法的固定路径限制了这种吸纳，导致能量在节点处‘堆积’并形成内耗。个体差异，这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时间就在这紧张而有序的观测中悄然流逝。昊如同一个最耐心的猎手，游走在数据的森林中，凭借其强大的神识与“格物道种”的运算能力，从海量纷杂的信息流中，精准地捕捉到一个又一个关键细节，提出一个又一个验证性的观测指令。
他时而亲自上手，微调某台仪器的核心符文阵列，使其探测精度在瞬间提升一个档次；时而在玉简上飞快地刻录下新的观测指标与数据关联假设；时而会叫停某位志愿者的修行，亲自以一丝温和的灵力探入其体内，引导其感受并调整某个极其细微的能量节点，同时让仪器记录下调整前后的数据对比。
（研究员“玄计子”，真仙中期，精于数理与符文，内心充满敬服：昊师之能，简直匪夷所思！我等尚在努力理解这些数据代表何种现象，昊师却已能从现象推断出背后的相互作用，甚至提出新的探测方向！跟随昊师，方知何为‘格物’，何为‘穷理’！）
（志愿者石勇，内心憨直地佩服：昊师刚才用手指点了俺后背一下，暖洋洋的，好像把一块堵着的石头挪开了，现在气血运转顺畅多了！这亮晶晶的玩意儿，还真有点用！）
当外界天光透过观测楼顶部的晶石，折射出代表着正午时分的璀璨光柱时，首批志愿者的第一轮集中观测暂告一段落。
志愿者们被引导至休息区，服用特制的补充元气、安抚心神的丹药。而主控台前，堆积的记录玉简已如小山般高。海量的、前所未有的、涉及不同种族、不同功法、不同境界的微观修行数据，被初步采集、整理出来。
昊站在那堆积如山的玉简前，伸手拂过冰凉的玉质表面，眼中没有丝毫疲惫，反而燃烧着更加炽烈的求知火焰。
（昊之内心，如见宝山：此乃璞玉，内蕴乾坤。杂乱只是表象，其下必然蕴藏着通往“规律”的路径。下一步，便是将这海量数据，去芜存菁，归纳提炼，找出那隐藏在万千变化之下，共通的“效率区间”与“危险阈值”。）
他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观测楼的穹顶，望向了无垠的星空，低声自语，声音只有身边的燧人氏与有巢氏能够听清：
“《易》有云：‘仰以观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今吾辈格物，观的是人身之天文，察的是能量之地理。这‘幽明之故’，这修行效率之困的答案……”
“便在这浩瀚数据之中了。”
燧人氏与有巢氏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那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期待。他们知道，昊师已然找到了方向，一场针对修行本质的、前所未有的深度解析，即将在这堆积如山的玉简中，轰轰烈烈地展开。而格物院，乃至整个洪荒的修行史，都必将因此翻开全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