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边陲小镇,临时指挥所 - 气氛凝重:几乎刚从西沙海底墓的生死险境中脱身,顾念安腕上的加密通讯器便发出了特研组最高级别的紧急召令。没有丝毫喘息之机,他立刻转道,风尘仆仆地赶赴这个被恐慌与悲伤笼罩的边陲小镇。
临时指挥所内,空气压抑得几乎凝滞。当地负责人眼圈乌黑,声音沙哑地汇报着最新情况:失踪孩童的数量仍在增加,而先前派出的搜救队员的遗体已被发现——报告和照片触目惊心,破碎的肢体、疑似昆虫口器造成的撕裂伤、恶心的粘液与蛛丝状残留物,以及检测出的高强度未知毒素,无不昭示着对手的非同寻常。
“顾顾问,我们……我们几乎动用了所有探测手段,热成像、生命探测仪、甚至最新的灵异能量波动探测仪……但那东西就像个幽灵,信号时断时续,根本无法锁定它的核心巢穴!”技术员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它似乎……能干扰一切电子信号!”
顾念安快速翻阅着报告和那些令人不忍直视的照片,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锐利地分析着每一个细节:蛛丝、特殊毒素、信号干扰、吸食生机……
“蜘蛛……”他低声自语,大脑飞速运转,“如果是类蜘蛛形态的邪物,或许仍保留着一些基础的生物本能……”他猛地抬头,语速极快地下令:“立刻准备最高浓度的硫磺驱虫液,还有强效杀虫剂,进行大面积雾化处理!所有外勤人员配备便携式高压喷枪!在外围区域先行试探性喷洒!”
凭借有限的线索和推断,顾念安亲自带队进入邪物最可能活动的密林深处。他们利用超高浓度的硫磺雾气艰难地开辟出临时通道,果然,那些隐匿在暗处、被邪气侵蚀的小型毒虫纷纷退避。
然而,真正的对手远比预想中更为狡猾和强大。在一片被浓厚邪气和诡异蛛网笼罩的区域,他们的通讯设备再次受到强烈干扰,瞬间全部失灵,沦为废铁。
迷雾与扭曲的光线中,一道巨大的、融合了狰狞蜘蛛与扭曲人形的恐怖黑影骤然发动袭击!速度快得只剩残影,裹挟着腥臭的风和令人牙酸的嘶鸣!
顾念安反应堪称极致,侧身闪避的同时,手中高压硫磺喷枪对准黑影猛烈喷射!
“嗤——!”刺鼻的白烟冒起,那邪物发出一声痛苦尖锐的嘶叫,硫磺显然对它造成了有效伤害。但它并未退却,反而被彻底激怒,一条覆盖着刚毛、锋利如长矛的节肢闪电般刺出!
顾念安虽凭借卓越的身手再次极限避开要害,但小腹侧仍被凌厉的攻势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火烧般的剧痛和麻痹感瞬间传来——毒素急速入侵!
他闷哼一声,脸色霎时惨白,但动作却毫不停滞,反手从战术腰带上拔出特制强效解毒剂猛地扎入大腿静脉,同时另一只手持续用硫磺液逼退试图再次扑上的邪物。
“撤退!全员交替掩护,快!”他厉声命令,自己则果断承担断后重任。且战且退中,他凭借精准的判断和攻击,再次击中了邪物的几只复眼,换来对方更加疯狂暴戾的咆哮。
队伍侥幸撤出了那片死亡区域,但每个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顾念安小腹的伤口虽因及时注射解毒剂未进一步恶化,但依旧狰狞地外翻着,鲜血不断渗出,浸透了深色作战服的下摆。他仅做了简单的加压包扎,脸色苍白得吓人,却依旧强撑着意志分析:“它畏惧硫磺,但核心区域的干扰场太强,常规技术手段完全失效……我们需要……别的‘眼睛’。”
回到指挥所,军医剪开他被血污浸透的衣服,伤口周围的肌肉已部分坏死,呈现出不祥的紫黑色蛛网状纹路。特效解毒剂再次推入静脉,带来一阵冰凉的刺痛,勉强遏止了毒素扩散,但伤口依旧骇人,边缘泛着灰白。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腹部的抽痛。
他死死盯着卫星地图上那两个刚刚标记上的、代表新增失踪儿童的红点,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想到了无心。想到在海底墓中,无心那双似乎能看破一切虚妄、直指邪祟本源的眼睛。那是目前唯一的、渺茫却至关重要的希望。但……他想起了自己离开时的承诺,想起了无心此前对他掌控欲的指责……他怎能刚刚誓言要尊重对方,转头就又要将他拉入这九死一生的绝境?
内心的激烈挣扎让他痛苦地捂住了脸。然而,孩子们惊恐无助的面容和队员们牺牲时的惨状不断在他眼前交替闪现。
最终,他猛地站起身,动作牵扯到伤口,让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一把抓过椅背上的外套,对副官厉声道:“备车!立刻回北京!这里由你全权负责,维持现行防御方案,非必要不主动出击,尽量减少人员外出!”
他甚至没让军医重新包扎,只是粗暴地在仍在渗血的纱布外又多缠了几圈绷带,用力拉上外套拉链堪堪遮住,便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留下一屋子担忧却又不敢多言的下属。
一路风驰电掣。顾念安靠在车后座,闭目试图养神,但紧绷的身体和偶尔因车辆颠簸而骤然蹙紧的眉头显示他根本无法得到休息。伤口持续散发着高热,带来阵阵低烧的晕眩感。他脑中一遍遍推演着见到无心后该如何开口,既要清晰传达事态的极端严重性,又不能再重复以往那种不容置喙的强硬……
当车子终于稳稳停在顾家老宅门口时,已是黄昏时分。夕阳给古朴的宅院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与西南那边阴森绝望的氛围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推开那扇沉重的、带着家气息的木门,第一眼就看到无心蹲在庭院的天井旁,正小心翼翼地给一盆长势喜人的兰花浇水,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不知哪个年代流传下来的悠然小曲。夕阳柔和的光线落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勾勒出一片宁静祥和的剪影。
听到开门声,无心抬起头,看到是他,脸上立刻绽放出毫无阴霾的、纯粹惊喜的笑容:“念安?你怎么这么快就……”他的笑容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转为惊愕和深切的担忧。他猛地放下水壶,快步穿过庭院走来,“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出什么事了?你身上……”无心的嗅觉远超常人,尤其对血腥味和病气异常敏感,“你受伤了?!”
无心的手已经关切地伸了过来,想要扶住他,仔细检查他的状况。
顾念安下意识地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手。并非抗拒,而是不愿自己身上的血污、尘泥和病气沾染了对方此刻的洁净与安宁。他打断无心连珠炮似的急切询问,时间紧迫不容许他沉浸在这份温暖的关怀中。他直视着无心的眼睛,省略了所有寒暄与修饰,语气快而沉凝,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头砸在地上:
“无心,西南边陲,十万火急。一个邪物,疑似蜘蛛形态,融合了极强的地底阴煞之气,能产生特殊力场,完全屏蔽我们的现代探测设备。它专门掳掠孩童,吸食生机,已有五名队员殉职,死状……极惨。就在我回来之前,又有两个孩子不见了。所有常规手段,全部失效。”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腹部的抽痛和喉咙的干涩,说出了最关键的请求,“我需要你的眼睛。恐怕只有你的天眼,才有可能看穿它的藏匿之处。”
这番简短至极、剥离了所有情绪渲染的叙述,却比任何夸张的形容都更能说明情况的危急和绝望。
无心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决断。他没有一秒钟的迟疑,甚至没有先去追问顾念安那明显严重的伤势,立刻斩钉截铁地点头:“走!马上出发!”他转身就朝屋里走去,并非去收拾行李,而是直接拿起了那个总是随身携带的、略显陈旧的布包,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飞机、越野车……又是一路近乎折磨的颠簸。当他们再次抵达小镇临时指挥所时,已是深夜。指挥所里依旧灯火通明,却弥漫着比之前更加沉重压抑的气氛。
顾念安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向迎上来的副官和几位核心人员简短介绍:“这位是无心先生,特来协助我们……”他的话还未说完,一直强行压抑的疲惫、重伤、毒素的影响以及精神的高度透支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瞬间将他吞没。
众人只看到他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褪得惨白如纸,额头上沁出大颗大颗的冷汗,整个人像被彻底抽空了所有力气,直直地向后倒去。
“念安!” “顾顾问!”
无心离他最近,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前,在他重重倒地之前猛地将他揽住。入手的身体滚烫,却又透着一种诡异的冰凉,轻飘飘得让人心惊肉跳。那总是挺拔如松、仿佛能扛起一切的脊梁,此刻软软地、全然依赖地靠在了他的臂弯里。
众人手忙脚乱地将顾念安抬到隔壁房间的行军床上。军医迅速赶来,检查后脸色无比严峻:“伤口严重感染,已引发败血症前兆!未知毒素与严重炎症反应叠加,加上极度疲劳和精神严重透支,身体机能已快到极限!必须立刻进行强效抗感染治疗,绝对静卧!不能再有任何移动!”
无心一言不发地守在床边,看着军医给他重新清创——那狰狞的伤口让见多识广的军医都倒吸一口冷气——上药、打上点滴。昏黄的灯光下,顾念安紧锁着剑眉,即使在昏迷中也不得安宁,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溢出模糊而破碎的呓语。
无心拧了一把冷毛巾,小心地擦拭他滚烫的额头和脖颈上不断渗出的冷汗。
“……不能倒……顾家……爷爷……”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昏迷中罕见的哽咽与脆弱,“……他们都看着……虎视眈眈……” “……好累……撑住……必须撑住……” “……无心……你在哪……一定要找到你……” “……爷爷……我找到他了……我会……保护好他……” “……别怕……我会守住……一定能守住……”
这些破碎的、毫无防备的、从意识最深处溢出的真心话,像一把钝刀子,慢慢地、真切地割着无心的心。他此前或许只觉得顾念安像一把过于锋锐冰冷的剑,强硬而难以接近,此刻却终于触摸到这把剑之所以被锤炼得如此刚硬、近乎不近人情的根源——他早已失去了所有能让他柔软下来的庇护(父母、祖父),只能以最坚硬的姿态,独自面对所有的明枪暗箭与家族重压。而“找到无心、保护无心”这个执念,竟成了他在冰冷权谋和沉重责任中,为数不多的、带着温暖光芒的内心支撑。
无心的动作不自觉地变得更加轻柔。他沉默地坐在床边,看着点滴瓶里的液体一滴滴落下,汇入顾念安的静脉,看着他在梦魇与责任的夹缝中挣扎,一种深沉的理解和混合着心疼的强烈责任感,悄然取代了之前的所有隔阂与不满。
在这个弥漫着消毒水味、血腥味和边境夜晚寒气的简陋房间里,两人之间那层由误解和不同处事方式造成的坚冰,于此刻彻底消融。一种无声的、坚实的、基于真正理解与信任的纽带悄然连接,牢固无比。此刻,维系他们的不再仅仅是顾玄武的百年契约,更是源于对彼此困境的深刻体察,和这份在危难时刻自然显现、无可动摇的羁绊。